李明悅比以前瘦了很多,瘦得顴骨高高地凸起來,看著有點怪異,臉上塗抹了很厚的脂粉,眉眼帶著寒意,尖銳的眸子向阿煙這邊掃過來。
雙魚原本是豐滿白胖卻帶著幾分土氣的鄉下姑娘,如今的王府富貴日子過下來,看著圓潤富態,眉眼沒有了以前的怯懦,反而精明起來。
這麼一眾人,齊王和齊王妃坐得是主座,阿煙和蕭正峰坐得是最為尊貴的客座,齊王府的這幾個妾室都紛紛伺立在一旁。
妻妾之分,身份之差,在這個時候是如此的突兀。
李明悅眯著眸子,再次掃向安穩地坐在蕭正峰身旁的阿煙。
生了三個兒女的她,沒有像旁人一般發麵似的膨脹起來,也沒有像自己這般削瘦嶙峋,她依舊是四五年前的那個少女模樣,清麗靈動,眉眼精致,眸間透徹溫煦,唇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
李明悅自喉嚨最深處泛起苦澀,苦得唇齒間都發麻,怎麼可以有這樣的女人,明明陪著那個男人曆經了滄桑,她卻絲毫不染塵埃。
李明悅咬了咬牙,她明白自己是嫉妒。
可是嫉妒有錯嗎?這麼個人,搶了自己上輩子最珍貴的地位和男人,卻沒有遭受自己上輩子的磨難,仿佛天底下的好都給了她。
怎麼可以這樣,誰處在她這個位置,能忍住不去嫉妒呢?
蕭正峰敏感地察覺到了李明悅的目光,他心中冷笑,雙眸陡然射出寒芒,冷冷地掃向李明悅,透出淩厲的寒光。
李明悅頓時心裡發顫,不知為何生出驚懼來,幾乎不敢迎視,忙避開了。
蕭正峰微側首,安撫似的握了握阿煙的手。
溫熱略顯粗糙的大手,是那麼讓人給與力量和安全感。
阿煙抿唇對他輕笑。
夫妻二人的眉眼交流看在李明悅眼中,李明悅咬著唇,心間卻是泛起不好的預感來。
她和顧煙都是重生而來,可是顧煙如今有蕭正峰護著,她呢?如今顧煙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如果她設法對付自己,甚至在齊王麵前揭穿自己,自己該怎麼辦?
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時候,隻聽得齊王對蕭正峰道:
“前些日子,你不在京中,恰好王妃也身子不適,我便讓明悅過去看望下蕭夫人,怎奈這婦人竟是個不上台麵的,言語間怕是衝撞了夫人。我已將她囚禁在後院之中,免去她貴妾的名分,隻是如今總是要讓她為蕭夫人賠個禮。”
一時說著這個,齊王淡道:
“明悅,過來,給蕭夫人請罪。”
李明悅驚詫地看向齊王,她是罰也被罰過了,訓也被訓過了,如今怎麼還要請罪?
齊王說完這個後,連看都不看李明悅了,反倒是齊王妃,淡命道:
“還不給蕭夫人賠罪?”
李明悅惶恐地走到了阿煙麵前,忍辱低下頭,逼著自己向阿煙賠禮道歉:
“夫人,都是妾身的不是,妾身給您賠禮了。”
前一世阿煙不過是她腳邊走過的一個婆子罷了,她根本不看在眼裡的,實在是不曾想,自己這一世追求那個位置,竟落得要向她賠禮道歉。
李明悅狠狠地掐著自己的手,整個人渾身都在發冷,卻逼著自己低下自己的頭。
阿煙輕笑,淡道:“都是昔日的同窗,何必如此呢。”
齊王妃卻歎了口氣:“蕭夫人,你有所不知,這婦人早年行事不端,我本是不喜,可是她為府裡生了庶長子,後來又一意謹慎小心,我倒是被她蒙蔽,以為是個老實的,這才病中期間托她代為打理府中之事。誰知道這賤婢竟是個不知羞恥的,跑到了貴府去胡言亂語,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時說著,卻是冷斥那李明悅道:“賤婢,還不跪下,在蕭夫人麵前,有你站著的道理嗎?”
李明悅頓時一驚,不敢置信看向齊王妃,齊王妃麵目涼淡,眸中甚至帶著薄怒。
她滿臉的難堪,複又看向一旁的齊王,齊王麵無表情。
她心中泛起絕望,知道齊王視蕭正峰猶如兄弟一般,如今自己趁著蕭正峰和齊王妃不在,卻去衝撞了顧煙。齊王怒極,對自己的最後一絲憐憫和歉疚已經煙消雲散了。
此時她無可奈何,求助地看向阿煙,想著她素來心底良善,總不該讓自己如此不堪吧?
其實若是跪其他人也就罷了,可是若讓她去跪前世那個分明應該跪在她麵前的顧煙,她真是做不到。
當下祈求地看著阿煙,可是阿煙卻絲毫沒有做做樣子的意思,隻是優雅從容地品著一盞茶,仿佛在她麵前那個糾結忐忑不知如何是好的李明悅,不過是區區一個奴婢,根本不值得去看一眼罷了。
這個時候,所有的眼睛仿佛都落到了她身上,就連那雙魚,也就那麼盯著她看,仿佛在等著她去跪在顧煙麵前。
猶豫良久後,李明悅終於含羞忍恥,僵硬地上前,噗通一聲跪在了那裡。
她跪在那裡,低頭間入眼的是阿煙那水波紋的裙擺。
就在這麼一刻,她陡然間意識到了什麼。
其實人世間地位有高低,這一輩子,她再不是高傲地俯視著跪拜奴仆的人。
兩腿硬生生地跪下的她,盯著在她眼中逐漸模糊的裙擺,低首下去,一字字地說道:
“夫人,賤妾無知,請夫人海涵。”
每說一個字,都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前世,或許就是前世。
這輩子已經完全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