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正峰喉嚨動了動,不舍地放下阿煙和糯糯,看她們雖然狼狽了些,卻並沒有受傷的樣子,這才放心,當下啞聲道:“乖,你們跟著第五叔叔往後麵站,免得等下刀劍無眼。”
阿煙這個時候抬頭看過去,卻見救了自己的黑衣人也已經落在一旁,很是眼熟,正是昔日蕭正峰的那位朋友,叫第五言福的。
第五言福看到阿煙看他,輕輕點頭示意。
阿煙回想著剛才的一切,看來這個第五言福早就和蕭正峰計劃好了吧,早早地潛伏在燕王隊伍中,伺機救人。
一時阿煙便想起之前的猜疑,想著這個第五言福和蕭正峰倒是極好的朋友,關鍵的時候,能以性命相托的。
糯糯經曆了這麼一番事故,倒是沒受到什麼驚嚇,此時大難之後,她倚靠在阿煙身邊,緊緊牽著阿煙的手,翹著腳興致勃勃地往外麵看去。
不過前麵都是人,蕭正峰更是身形高大地擋在她這小人兒前麵,她惦著腳尖也看不到。
阿煙見此,也沒打算把她抱起來。
等下免不了血腥場麵的,小孩子家能少看一眼算一眼吧。
其實糯糯出生於戰火顛沛之中,才出月子又跟著她奔波於沙場之上,算是繈褓之中便見識了戰火和殺戮,她私心裡希望這個孩子生得更平常些,就當燕京城最常見的那種大家閨秀,沒事讀讀書繡繡花,將來找一個疼愛她的夫婿。
可是糯糯偏偏不是那省油的燈,她翹著腳尖往外看,引得一旁的成洑溪很是不忍,便乾脆將她抱起來了。
孟聆鳳平時很喜歡糯糯,成洑溪也愛屋及烏,喜歡這個靈動聰穎的小姑娘。
看到了成洑溪,阿煙想起孟聆鳳,低聲問道:“她怎麼樣了?”
成洑溪想起孟聆鳳,眸中有一絲溫暖閃過:“母女平安。”
其實孟聆鳳獨自騎著受驚的戰馬逃跑,而在那顛簸之中,孩子險些落下,孟聆鳳心急之下,捧著肚子從馬上滾落下來,忍著劇痛爬到了旁邊的草叢中。也幸好,皇太後的人馬一心抓阿煙,抓到阿煙後帶著阿煙就匆忙而去,根本沒有去追殺孟聆鳳,這才使得孟聆鳳得以躲在乾草堆裡艱難地產下了一個女嬰。那女嬰雖然瘦弱,可到底是存活下來。如今孟聆鳳產後虛弱,以後隻能慢慢調養了。
阿煙聽到這個,點頭,總算是放心了。
成洑溪又補充道:“天澤和天佑都很好,虧得青楓一心護住,也是僥幸運氣,如今不過是受了些驚嚇。”
阿煙這下子是徹底放心了,望著前方不遠處蕭正峰高大強健的身影,深吸了口氣,去看向山穀裡的燕王。
而這個時候山穀裡已經發生了巨變,原來新登基的德隆帝已經來到了這裡,周圍黑壓壓的都是人,燕王那邊已經有人產生了動搖,開始有放下刀劍的趨勢。
畢竟如今德隆帝登基了,且是名正言順的,文武百官全都服膺了,這個時候自己跟著一個廢帝燕王垂死掙紮,又有什麼意思呢,最後還不是落得一個謀逆造反的罪名。
於是不過是片刻的功夫,燕王身邊不過剩下一些親信罷了。
眾叛親離。
德隆帝站在高處,望著昔日父親身邊那位最受寵的弟弟,沉聲道:
“栔熙,念在我們手足一場,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劉栔熙仰視著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想著這大皇兄往日裡不聲不響,看著也沒什麼本事,父皇素日也不寵愛,誰曾想,到了最後的最後,父皇竟然是默默地將這個皇位傳給了這位大皇兄。
此時的他在黑夜中忽然嘲諷地道:
“父親往日白白疼我一場,卻原來都是假的,到了最後,他不還是要把帝位給你!”
一時他想起個事兒來,淩厲而淒冷的眸子盯著一旁的蕭正峰:
“還有顧煙,昔日我向父親求顧煙,他不給我,卻把我誆了出去,其實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一字一字說來,聲音充滿了忿恨和不甘。
蕭正峰眯眸看著劉栔熙,壓低聲音對一旁的德隆帝道:“皇上,如何處置燕王殿下?”
他知道新帝心軟,未必忍心痛下殺手了結劉栔熙,可是這個人卻不能活下去的。
這個人活下去,德隆帝的帝位就會受到威脅,以後誰也活不安生。
德隆帝皺眉,沉吟片刻後,盯著那個笑得忿恨不甘的弟弟,微合上眸子,終於狠下心道:“篡改聖旨,圖謀帝位,按律當斬。”
蕭正峰聽令,抬起大手做了一個手勢。
他這個動作一出,一旁早已經將劉栔熙等人團團包圍的弓箭手齊聲亮箭,一時之間這山坳坳裡隻聽得冰冷器械齊刷刷的摩擦聲,隻須臾功夫,五百弓箭手的不知道多少箭簇已經對準了劉栔熙和太後等人。
劉栔熙見此,知道命不久矣,仰天大笑,細眸幾乎要笑出淚來:
“我今日雖死,可是死而無憾!”
身為天家子弟,明明有望問鼎那帝王之位,怎能不奮力一搏。
成則為帝王百世流芳,敗則慘死在手足之中,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宿命。
蕭正峰卻在此時,想起了身後的妻女,他知道也許阿煙親眼看到昔日熟悉的人就此死去,心中定有諸多遺憾。
更何況今日的這個劊子手,必須自己來做。
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他為功名利祿,為封妻蔭子,而這個男人為登上帝位,俯瞰天下。
他和這個覬覦自己妻子的男人,從一開始就站在了不同的陣營。
不是他死,就是他亡,僅此而已。
此時的他微微眯起眸子,有力的大手握著手中長弓,連回頭看一眼都不曾,當下沉臉盯著前方的燕王。
五百弓箭手,將長弓拉得猶如滿月,蓄勢待發。
劉栔熙臉上慘敗,在那搖曳的火把中,目光穿過眾人,不知道看向哪個虛無之地。
他其實已經在等著那一聲令下,也在等著就這麼死去了。
才登基沒多久的德隆帝,皺眉歎了口氣,微微轉首,不忍去看。
蕭正峰抬起的手微動,箭就要離弦。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老婦人的聲音淒厲地響起來,她絕望而嘶啞地喊道:
“大皇子,難道你忘記鎮北侯昔日對你的恩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