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蕭正峰腦中卻忽然現出一個影子,那是一個女子窈窕纖細的影子,穿著荷葉花紋的裙擺,在風沙中緩緩起舞,猶如墜入凡間的一個仙鶴般,舞出蒼勁而柔美的九禽舞。
一時他心痛如絞,兩腿噗通一聲跪在她身邊,嘶聲喚道:“娘——是孩兒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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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兄弟相認,這是人間骨肉親情。
對於蕭正峰來說,三十年以來,他一直以為自己的母親早已不在人世,更遑論想到自己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如今這一下子相遇相認,對於他來說無異是很大的衝擊。
當下不光是蕭正峰和太後眸中含淚,便是大越王都從旁兩眼濕潤。
三個人訴說離情,太後自然是說起自己這些年的經曆,蕭正峰心裡明白,母親當年身受重傷,卻強撐著穩定了大越國王室的局麵,後來又招婿生下了大越王,扶持他順利登上王位,這些年必然是嘔心瀝血,受儘了苦頭。想起這個,心中不免淒然。
太後自然也問起蕭正峰家中情景,蕭正峰都一一說了,說了自己娶妻生子,已經如今有一女三兒,都生得極好。太後聽說這個,擦了眼淚,麵上露出欣慰的笑來:
“今日白間你帶了你的妻子前來,我看她性情溫婉,你們夫妻感情應是極好的。”
蕭正峰想起阿煙,眼中泛柔:
“是,我能娶她,算我三生之幸。”
王太後又詳細問起蕭正峰家中幾個孩子的情景,不免說道:“若是有朝一日,我能見見他們,那該多好!”
蕭正峰聽聞,略一沉吟:“娘,這個好辦,等哪一日我帶他們來到邊疆,前往大越國,設法讓他們拜見你就是。”
王太後卻搖頭道:
“不過是想一想罷了,我這身體,是沒法再長途跋涉的,而他們身為你大昭輔國將軍的兒女,自然也不該遠赴草原,前去大越都城。”
一時想起這個,不免又悲從中來,歎道:
“你我母子相認,那又如何,也不過是偷偷見一麵罷了。你原本就是世代武將之家,如今更是尊為輔國將軍,封平西侯,這樣的身份,若是讓人知道你是我的兒子,他們哪裡能容得下你!”
大越王聽到這話,從旁點頭道:“我已聽納達爾提起,說是這一帶已經有人傳言說你是外族血脈,這顯然是要對你不利的。”
蕭正峰想起這個事兒來,也是皺眉:
“我也不知,這個消息從何而來,不過想來此時也是詭異,自我來到錦江城,並著手探查此事,這件事也就銷聲匿跡,不再有人提起。”
王太後聽此,不免搖頭道:“那也不能掉以輕心,我已經讓阿圖爾設法去查,總是要查出來,到底是誰知曉了這件事,你如今位高權重,就怕有人借著這事害你。”
她雖是大越人,可到底是嫁過一個大昭武將,隱約知道這大昭官員之間的相互傾軋陷害,那才是殺人不見血的。
阿圖爾想起這事,抬手緊緊握住蕭正峰的肩膀,沉聲道:
“大哥,這些年我隻知道敬仰大昭名將,實恨不能一睹蕭大將軍的風範,如今知道你竟是我大哥,心中自是震撼驚喜,你我兄弟今夜又能相認,一家團圓,實乃天下最大幸事。我知你在大昭位高權重,可是如今我一想,你在大昭做大官,便是做得再大,那又能如何,還不是居於人下,以後也免不了被帝王猜忌。如今我們一家相認,倒是不如你跟隨我回去都城,我把這王位讓與你,你來做這大越王,從此後,你我兄弟共享榮華,一個碗裡喝酒,一個鍋裡吃肉,一起孝順母後,豈不更好?”
蕭正峰初次見這大越王,便覺得他性情頗和自己相投,如今知道竟是血脈至親,自然越發欣賞。此時聽得他說出這番話來,誠懇真摯,心中不免感慨萬分,當下有力的手緊緊反握住他的手:
“你我既為兄弟,我便不以那俗禮相稱,我長你幾歲,便冒昧叫你一聲阿圖爾。”
阿圖爾聽說,忙點頭道:“我的名字,大哥自然是叫得的!”
蕭正峰握住他的肩膀,誠懇地道:“阿圖爾,大哥心裡感激你的好意,知道你是一片真心。但隻是我自幼長於大昭燕京城,如今我的妻子親人都在那裡,如今我貿然離開,怕是不能的。”
桐油燈黯淡的一點光下,王太後眼中原本閃耀著的一點期望的光芒緩緩消失了,她掩蓋下心中的失落,努力笑了下道:
“你的大哥骨子裡雖然流了大越一半的血液,可是這些年他早已紮根在大昭了,阿圖爾莫勸,反而讓你大哥為難。”
輕輕歎了口氣,她又道:
“再說了,你大哥這些年四方征戰打拚,在大昭拚得如此尊榮,你我又怎忍心讓他就此放棄呢!”
這母子三人就這麼說著離彆話,又談著將來事,不知不覺間,外麵竟傳來群羊咩咩的叫聲,以及有了鍋碗瓢盆的動靜。
蕭正峰轉首看過去,卻見氈帳那窄小的窗戶上麵,透出來一點青白的光芒,外麵竟是眼看著要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