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咬牙切齒,尖厲的白牙恨不得去吃阿媹公主的肉。
他顫抖著手,就要掐下去。
不過當他掐住那纖細瘦弱的脖子時,不由頓住了,看著床榻上削瘦蒼白的女人。
往世的阿媹公主,那是天之驕女,父親貴為天子,母親掌控後宮,天底下所有的美好都聚集在她身上,她那一輩子,不知道得了多少疼寵嗬護。
那個時候的阿媹公主,玉麵含春,嬌美柔軟,雖有幾分純真,卻有聰穎無比。即使後來到了三十歲的年紀,依然是看著雍容嬌貴,是個被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捧在手心的幸福女人。
可是如今沈越手底下的女人,卻是憔悴狼狽,每日裡憂心忡忡,經常整夜以淚洗麵。想儘辦法籠絡住丈夫的心,努力地想生出一個子嗣卻不能得,隻能忍痛去給夫君納妾,在夫君寵愛其他女人時,偷偷地以淚洗麵還要強顏歡笑。
甚至在妾室流掉孩子後,不得不屈辱地去向小妾道歉,隻為了贏得丈夫的歡心。
這樣的女人,雖然如今不過二十幾歲,卻仿佛比前世那個三十幾歲的女人更為蒼老。
她沒有了母親,也因為以前的種種行徑失去了父親的歡心。
如今被人這麼痛打,偏生對方還是權勢滔天的人物,對方稍作修飾,她勢單力薄,他的父親也未必為她做主吧,甚至也許還會以為她驕縱蠻橫,和一個小孩子計較。
沈越眯起狠厲的眸子,緊緊盯著這可憐的女人。
他想起嬸嬸臨死前的慘狀,想起十年紅袖添香溫柔相伴,卻竟然是被她玩弄於鼓掌之間,又想起糯糯剛才頭頂的傷痕。
十年的時間裡,他用儘了所有的力氣和蕭正峰苦苦相鬥,隻為了給慘死的嬸嬸報仇雪恨,十年的時間裡,她幾乎是窮儘一切地支持他,幫著他,甚至會在深沉的夜色中聽他講述昔日和嬸嬸相依為命的故事,用自己溫暖的懷抱來安慰他。
可是最後呢,最後的真相,卻是如此的滑稽和可笑。
天底下能瞞過他的那個,也唯有枕邊人了。
這個騙子。
他忽然一下子笑了,笑得仿佛來自地獄的惡鬼。
“我不會讓你死的,上一輩子我就說過,不會讓你死的。”
他顫抖的手撫摸著她的臉頰,竟用溫柔的語調道:
“我會一直陪著你,看著你。看到你這般痛苦的樣子,我心裡好高興。”
於是當二皇子來到的時候,他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沈越緊緊地抱著阿媹公主,溫柔地哄著她。
而阿媹公主哭著撲在他懷裡,顫抖著道:“我好害怕,她打我,她打我……”
她因為下巴被打破了,嘴裡牙齒也落了幾個,如今說話漏風,含含糊糊的。
沈越黑眸安靜地望著她,輕輕抬手拍著她的肩膀:“沒事,她不會再來打你了。”
打一次應該夠了吧……
阿媹公主摟著沈越的脖子:“我要回去告訴父皇,我要告訴父皇!我要讓父皇為我做主!”
沈越輕歎:“阿媹,你不能告訴你父皇。”
阿媹公主眼眸惶恐,瑟瑟發抖地靠在沈越身上:“為什麼?”
沈越默了下,侃侃而談:
“這幾年,父皇一直不太待見你我,特彆是我,他對我很有意見。如果他知道你因為我來到此處而挨打,怕是會懲治我。他一直希望你能夠與我和離,另配他人的。”
阿媹公主顫抖著搖頭:“不,不,不會的……”
沈越又道:“還有就是,我聽說糯糯受了重傷,怕是會留下什麼病症,蕭將軍也是大怒,說是要去父皇跟前告狀。如今他權大勢大,你父皇分外倚重他,若是真鬨起來,咱們未必討得了好。”
阿媹公主滿眼恐懼:“是,自從母後去了,父皇一直對我不喜。”
她委屈地癟癟嘴:“父皇心裡,唯有文澤文瀚,還有玉妃的那一對雙胞胎罷了,哪裡還能看到我呢!”
沈越歎了口氣,溫柔地撫摸著阿媹長公主的頭發:
“如今這委屈,你暫且受下,等以後咱們再慢慢地和你父皇講。”
阿媹公主心裡還是不平,繼續說道,而沈越則從旁慢慢規勸。
外麵的二皇子,聽到了這一切。
他原本是打算進去看看情況的,不過此時聽到這一番話,他默默地在那裡站了很久。
站了很久的他,舉頭望天,深吸口氣。
忽然覺得深秋的天好高,好藍。
於是他轉身,默默地離開了他這位長姐的院子。
天底下每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宿命吧。
二皇子想起糯糯,倒映了藍天的眸子中泛起一抹溫柔。
他隻希望,將來能夠陪在糯糯身邊的那個人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