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趙維楨往房間四周一瞥,瞥見屋子角落裡隨意擱置的玩具。
她把木頭雕刻的戰車玩具拿了起來,送到嬴政麵前。
“這戰車呀,就是秦國。”
趙維楨一邊說著,一邊又拿起一個木雕小心,放進車裡。
“坐在上麵的呢,就是秦王,以及秦王宗室。”她稍稍一動小車,車子就往前走起來:“在下麵的呢,是秦國的貴族、官吏,以及平民。大家用儘全身的力氣,在拚了命的推這輛戰車前行。”
嬴政盯著自己的木頭戰車,歪了歪頭。
“那要是人推不動了該怎麼辦?”他突然開口。
此話落地,嬴政愕然發現,室內一片沉靜。
他說錯話了麼?
男孩茫然地看了看麵色緊張的蒙毅,又看向趙維楨。
好在維楨夫人依舊是笑眯眯的模樣。
“現在大家這不是推的好好的。”她說。
但在未來就不一定了。
秦至二世而亡,除卻因為胡亥是個棒槌外,更是因為老百姓沒力氣繼續推秦國這輛戰車。
趙維楨可以說既驚訝,又欣慰。
年僅四歲的小嬴政能考慮到車有推不動的時候,那未來的秦始皇呢?
“我倒更想知道。”趙維楨趁機說:“戰車戰車,有戰場,才有目標。若是今後六國都為秦打敗,那戰車也算是到終點。那之後,推車的人,又該去做什麼?”
嬴政久久不語。
小男孩垂著頭,卻不是沮喪,而是陷入深深思索之中。
趙維楨也不著急,她耐心等嬴政考慮。
“我不知道。”
最終嬴政還是道出了趙維楨意料中的回應:“可是如蒙毅與夫人所言,眼下的秦律卻是很有用。”
“如何有用?”
“在鹹陽不會有郭開這樣的人造次。”嬴政認真點頭:“那一定是很好的地方。”
看來郭開這個例子舉的非常恰當,趙維楨忍俊不禁,讓嬴政一下子理解了秦法的優點。
“至於維楨夫人的問題。”
嬴政又道:“我不懂,我要更了解之後才能去想。”
趙維楨也沒指望嬴政能給出答案。
“那政公子想出來後,要告訴我。”
“好。”
未曾料到,她隨口一說,竟然換來了嬴政嚴肅的表情。
四歲的男孩,鄭重其事地再次伸出右手小拇指:“我們拉鉤。”
趙維楨:“……”
她微微瞪大眼,看向麵前的嬴政。
見趙維楨不伸手,嬴政微微蹙眉,似是覺得她不相信自己,又把小拇指往前遞了遞。
“拉鉤。”小嬴政允諾道:“我定會給夫人一個答案。”
趙維楨深深吸了口氣。
她闔了闔眼,而後重新揚起笑容,伸出右手:“那好,咱們拉鉤!”
…………
……
回到馬車,趙維楨幾乎是坐下的一瞬間就癱在軟墊旁。
車外的魏興不禁打趣道:“夫人這是怎麼了,質子府的天塌了不成?”
趙維楨喃喃:“天塌了都沒這麼可怕。”
魏興:“啥?”
未來的秦始皇答應她,會考慮統一六國後秦法的弊端。
天啊。
哪怕僅僅是這個想法在她腦子裡過了一遍,趙維楨都覺得手腳發涼。
自己這算是改變曆史走向了嗎?
雖然曆史走向可能在馬具圖紙寄出去的那一瞬間就發生了變化,但是……
這也就是在邯鄲,在嬴政隻有四歲的時候吧!若是在秦國,或者小嬴政年紀大一點,她可能會死的很慘。
趙維楨仔細回想一下剛才的場景,後知後覺的起了一身冷汗。
她爬起來,在車輿做好,隨手就拿起旁邊的帛書想擦一擦額頭的冷——
等等。
帛書?
趙維楨翻開帛書,上麵的字跡一瞧就出自呂不韋。
呂不韋的書信……哦!
蒙毅到來的時候,確實捎帶了一封呂不韋的信。當時趙維楨覺得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就沒在意。
她可不記得帛書丟在了馬車上,一準是魏興乾的。
趙維楨終於得空,看了一眼呂不韋的家信。
果然如她所料,呂不韋洋洋灑灑一大通,還是那些酸了吧唧的抒情句式。趙維楨一目十行看到最後,才看到有用的信息。
[夫人性格爽利潑辣,不韋不擔心夫人吃虧。但你一人在外,行事高調,旁人畏懼之時,也會忌憚。我等光明正大,卻要提防小人手段。特彆夫人在邯鄲掛念之人人儘皆知,可要小心。]
趙維楨立刻明白了呂不韋的意思。
她在邯鄲掛念之人……當然是原身的父親趙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