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聽到趙偃在街頭大放厥詞, 平原君恨不得就地打開他的腦瓜,看看裡麵都裝了什麼。
“孟隗嫁給呂不韋,她現在是秦婦!你母後為韓國宗室, 如今嫁到趙國, 難道也算是叛國麼?!”他訓斥道:“況且她把圖紙獻給秦王, 秦王視她為秦國功臣, 眼下秦、趙二國剛剛修好,你是怕秦國沒由頭滅了你的國嗎!”
一聽到秦王可能會因此攻打趙國, 趙偃立刻偃旗息鼓,選擇閉嘴。
“你給我記住了。”平原君臉色不好看:“孟隗夫人留在邯鄲,不是因為她是趙人,她早就不是了!若是她願意, 直接歸秦, 趙國也不能說什麼。她沒有離開, 完全是為了公子政,你也少去找公子政的麻煩。”
不提嬴政還好,一提嬴政那小子, 趙偃又有些不高興:“就非得看秦國的臉色?我趙人的臉麵呢?”
平原君:“……”
你還有好意思提趙國的臉麵?
“你是書都讀到了肚子裡不成?”
平原君又問:“先生教史,可曾教過你孫子的經曆?”
趙偃一凜:“教過。”
平原君冷著一張臉:“孫子為同門龐涓嫉妒構陷,從魏國逃離去齊國, 為齊國數次擊敗魏國,你可記得?”
“記、記得。”
“那龐涓與孫子,尚且同門,算是平輩。”平原君說:“不提秦國威懾,單說你設法構陷孟隗夫人,又滿大街嚷嚷要殺了她,與龐涓行為何異?且龐涓僅為臣子, 而你是趙國的公子。龐涓落個善妒的名聲,僅影響他一人,你要是做了不妥當的事情,可是拖累整個趙國的王室!”
看著趙偃這憤憤不平的模樣,平原君就來氣。
他冷著臉耐心開導:“你若再為難孟隗,免不了有人會說趙王心胸狹隘、嫉賢妒能,連個略有頭腦的婦人都容不得。究竟是誰丟趙人的臉麵?”
在鹹陽得知此事後,平原君隻覺得心驚。
趙維楨那野丫頭,膽子大、有見識,他早就得知。但饒是平原君也沒想到,她竟然能拿得出那般可怕的物事。
趙梁怎麼生出這樣的女兒的?她又是怎麼想出來的?
平原君百思不得其解,再一深想,他不免開始懊惱起來。
如果當時趙維楨嫁給呂不韋,不,再早時她出嫁齊國時略加乾涉,把她許給太子,也許眼下的情況會完全發生調轉。
隻是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平原君也忌憚趙維楨,但越是忌憚,越得謹慎對待。
倘若真把趙維楨殺了,今日動手,明日滿朝文武就得卷鋪蓋跑路大半:一則怕秦王震怒,遷怒於他們;二則他們也得掂量掂量:如果自己之後從趙廷離開,投奔他國,是不是也會被殺?
不能讓臣工寒心啊。
“所以你沒事少招惹她。”
“那……她把圖紙貢獻給秦王,去屠殺我趙人,這事就這麼過了?”趙偃依舊不認同。
“我把消息壓了下來。”
平原君警告道:“不許旁人在邯鄲提起此事。你為趙國公子,我才告訴你。”
趙偃暗自咬牙:“不可明著招惹,但可以暗地來。君上,派個刺客殺了她不行麼?!”
都什麼年代了!趙偃到底是不服:孫子都是六十年前的人了!秦國坑殺四十萬趙人的時候,也沒有講過名聲和道義。
平原君險些被撅的一口氣沒上來。
他現在滿腦子惦念的都是回頭狠罰趙偃的先生——十二三歲的少年人,怎麼連道理也講不通,還如同三歲孩童一樣就地撒潑?
此等性子,趙偃早晚要惹出亂子,到時候丟的可是趙國王室的臉麵!
平原君本想過拿趙偃與旁人相比,可見他這般無理取鬨、油鹽不進的模樣,免不了想到剛剛趙維楨隨口的抱怨。
秦、趙戰亂頻發,兩國關係極差,太子春平侯見時局不好,可是主動向趙王要求入秦為質。
而太子什麼性格,平原君也是曉得。他生性剛直、認真,雖有一顆拳拳愛國之心,但不太懂得低聲下氣、與人交際。
這在邯鄲,他貴為太子,倒也沒什麼。
但在鹹陽,因為個性問題,太子春平侯的境遇很是不好。
即便如此,太子也是無怨無悔,見到平原君,先問候其身體、再詢問趙王的情況,更是對趙國境內的平民百姓牽掛連連。
再看看趙偃呢?
“你兄長春平侯在鹹陽,為了趙國茶飯不思。”平原君越想越氣,竟是當街訓斥起來:“你倒好,在邯鄲豐衣足食,不想為國做事,反倒是成日和婦人置氣,你還好意思在我麵前死纏爛打?真是連你兄長萬分之一都不如!”
趙偃聞言,臉色猛然大變。
“春平侯”三個字,就有如利刃般,直接捅進他的要()害處。
少年人表情險些繃不住,慌忙低頭,一時間,把自己受過的狼狽、苦楚,以及平白無故的訓斥,全都歸咎到了太子身上。
又是春平侯,他在心底咬牙切齒道,事事比較、樣樣比較,人人都拿他和兄長比較!比來比去,春平侯乾脆死在鹹陽算了!
…………
……
同一時間,趙梁家中。
待兵卒拖著質子府的管事全部離去,趙維楨才緩緩起身,慢吞吞地攏了攏自己的頭發。
“維楨!”
趙梁趕忙衝上前,把跪在地上的趙維楨扶起來。她還沒說話呢,當父親的已然是又愧疚又自責,不禁哽咽:“是阿父不對,是阿父拖累了你,阿父不如死了算了!”
趙維楨趕忙拉住父親的手。
“阿父可彆這麼說。”她擰起眉頭:“兒剛剛同平原君說的,句句都是心裡話。阿父動了不該動的念頭,固然犯了錯,但利用一名父親愛女之心加以坑害的人,才是更可惡。”
況且趙維楨沒的沒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