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維楨的視線往偏殿之外一瞥,而後開口:“妾有一問,不知合適不合適。”
嬴子楚:“孟隗夫人請講。”
趙維楨:“今日王後是否在場?”
嬴子楚:“不止是王後在,我父安國君與華陽夫人也在。”
趙維楨了然。
她勾了勾嘴角,沒再說話。
這麼一說,趙維楨就已經明白等待著她的會是怎樣的場麵。
“維楨夫人。”
小嬴政扯了扯她的衣角,鄭重說道:“不要緊張,太爺爺人很好。”
趙維楨:“……”
本來已經不緊張了,你這麼一提醒,反倒是又有點緊張了。
小嬴政的太爺爺,那可是秦昭襄王啊!
救命啊。
在邯鄲的時候,趙維楨都沒見過趙王。而現在她要見秦王了!
還是縱橫戰國末期五十餘年,打得六國聞風喪膽、哭爹喊娘的大魔王!
一想到這點,趙維楨就止不住腦袋發懵。
見個豆丁版的秦始皇就讓趙維楨激動了一把,更遑論活生生的秦王。
不行,要冷靜!
趙維楨剛想問問小嬴政與秦王稷見麵時說了什麼,話還沒出口,一名官宦就走了進來。
“不韋先生、孟隗夫人。”
宦官恭敬道:“王上請。”
趙維楨深吸了口氣。
見就見了,未來的秦始皇都是她教的,還一口一個維楨夫人地喊她呢,秦王稷又怕什麼!
她在心底反複念道這句話好幾遍,心中生出一股豪氣,硬生生將緊張感暫且壓了下去。
隨宦官入殿,跨過門檻。
非於章台宮相見,這正殿不大不小,許是秦王的書房。沒有群臣注視、沒有下人等候,室內如嬴子楚所言,僅秦王、王後,以及太子、太子正夫人四人。
先秦行禮,不用跪拜。
趙維楨隨呂不韋,深深行了一個推手禮:“見過王上、王後,太子與夫人。”
“快快請起。”
頭頂上響起的,並不是秦王的聲音。
一道仁慈又喜悅的女聲傳來:“讓我好好瞧瞧,護我太孫孫安全歸秦的孟隗夫人究竟是什麼模樣。”
趙維楨聞言抬頭。
她首先看到的,就是坐在正上方的秦王。
秦王稷未穿朝服,一襲黑色深衣莊重卻不隆重。他身畔坐著的婦人卻是衣著繁複奢華,雖鞠著和藹笑容,但白發之下的麵孔卻也是相當具有威嚴。
剛剛熱切出言的,便是這位秦王稷的王後葉陽後。
“王後說笑了。”趙維楨俏皮道:“妾還能長什麼模樣?無非是和尋常粗婦一樣,兩隻眼睛、一張嘴。”
“哎呦。”
葉陽後聞言失笑:“這小婦人,伶牙俐齒,怪不得我們不韋先生怕你怕得緊呢。”
他怕她?
不了吧,趙維楨在心底嘀咕,要是真的怕,當年何必直接走人呢!
但王後都這麼說了,趙維楨當然不好反駁。
她橫了呂不韋一眼,依舊是用輕快的語氣:“那是自然,妾說什麼,我家外子是不敢反駁的。”
話音落地,頭頂幾尊大神都是笑了起來。
竟然連秦王也不例外。
趙維楨見狀,稍稍放鬆了一些:這證明這位大名鼎鼎的反派BOSS,應該不是個生性嚴肅、不苟言笑的人。
待王後寒暄過後,秦王稷才不急不緩開口:“孟隗夫人送的兩樣圖紙,大大增強我秦國的實力,豈是尋常粗婦能比的?也是我秦國有幸,能得孟隗夫人這般的大才相助,彆說是粗婦,說是天上派來的仙女,寡人也信了。”
趙維楨暗自挑眉,嘴上卻謙虛道:“王上謬讚,妾心中惶恐。”
秦王擺了擺手:“孟隗夫人莫要謙虛,這鹹陽宮能人賢者來來去去,來拜見寡人的數不勝數,誰真有才能、誰是虛名,寡人心中清楚。眼下寡人感激之餘,尚有一問。”
趙維楨:“王上請。”
秦王:“賢人助秦,秦理當厚禮待之。隻是寡人搞不清楚,孟隗夫人想要什麼。”
行……行吧。
現在趙維楨多少明白小嬴政和大魔王嬴稷對脾氣的原因了。
明明是個王,性格卻不嚴肅——否則葉陽後也不會用如此隨意的語氣和趙維楨開玩笑。
而且,他還挺直接,知道趙維楨於秦有功,乾脆不拿她當外人,直接問出口。
國君要想賞賜某人,還用得著問當事人想要什麼嗎?秦王問出口,不是期待趙維楨索要想要的物品。
他是在問:你送了秦國這麼多好東西,為什麼對秦無欲無求?
呂不韋姑且為名為利,為的是擁立國君之功。可趙維楨兩次送秦國圖紙、又把公子政護送至鹹陽,卻讓人摸不清她的目的。
僅是幫夫君做事,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
趙維楨掛在臉上的笑容多少真切了一些。
秦王都大大咧咧問出口了,她若是不誠實回答,反倒是不尊重他。
於是趙維楨乾脆利落地抬頭。
“妾反倒是就此有一問,懇求王上解惑。”趙維楨說。
“哦?孟隗夫人請講。”秦王頓時來了興趣。
“若是一名男子,為秦送上馬具、曲轅犁的製造圖紙,又送公子政安然歸秦。”趙維楨坦蕩蕩道:“王上會在這書房,帶著家眷與之會麵嗎?”
此話落地,室內一片寂靜。
連葉陽後都不敢輕易搭茬。
趙維楨卻是不怕的:“既是沒有回答,妾便對秦毫無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