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要間趙,”她清淡道,“王上彆忘了春平侯。”
lt;br/gt;??嬴政怎麼會忘記春平侯!
少年國君眉梢微挑,烏黑的眼球轉過來,明顯是來了興趣。
旁聽的趙維楨頓時明白了大概。
提及過往的事情,嬴政登極了然:“寡人聽聞,如今的趙王身體不好了。”
豈止是不好了,趙維楨心想,仔細算一算,趙孝成王也沒有多少時日了。
以言殺人、送趙偃上位,嬴政怕是一輩子也忘不掉。
這是他第一次見識到合適的手段。不需動刀兵,不用起戰事,僅僅是呂不韋與趙維楨夫婦二人的情報快於趙人一步,甚至不需要他們出麵就使得趙國的□□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
反正你沒死,就去攪混水吧!
趙維楨向來不憚於榨乾工具人的最後一分剩餘價值。
曆史上有明確記載,“秦國大功臣”趙偃是在公元前245年即位的,距離如今也不過是兩年的時間。
“昔日春平侯出逃,他終歸是從秦國跑出去的。”趙維楨替呂不韋說:“可以此出兵伐魏,把春平侯接回來。待到明年,王上正式即位,六國派遣使臣來賀時,再送他回趙國去。”
“就這麼辦。”嬴政不假思索:“待到仲父使楚之後,我就請蒙驁將軍出兵伐魏,至於間燕之事……”
他再次看向李斯。
嬴政聞言,平板無波的麵孔中稍稍浮現出不易察覺的笑意。
到底還是少年人,誰不喜歡給自己最討厭的人添堵呢?嬴政可太了解趙偃了,他幾乎能想到春平侯回去後,對方暴跳如雷的模樣。
但凡李斯一個不注意,把隨便幾句話說出去,那就是泄露機密,事情要黃的!結果這一個國君、兩位權臣,就當這他的麵展開討論,甚至最終拍板了!
這架勢,說秦王要卸磨殺驢,出了宮門就派人砍了自己的腦袋李斯都信。
李斯趕忙抬頭。
剛剛討論的事情,讓李斯恨不得要把腦瓜子塞進院子的地磚裡——一件兩件的,哪個不是機密之事啊?!
即使李斯再天才,也不可能揣度到一切的信任來自於趙維楨知曉曆史。因為知道他就是奔著秦國來的,也一定、且隻能為秦國效力,李斯還沒出現,趙維楨就默認他是自己人了。
她交付信任,嬴政自然也就對李斯有著天然的信任。
是不怕他敢說出去,還是已然不拿他當外人?
李斯反複思量,實在是摸不到頭腦,不知不覺間又是生了一後背的汗。
嬴政看向呂不韋。
呂不韋沉思片刻:“我看蔡澤可以。”
想不明白,便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變得越發謹慎用心。
“間燕之策,確為長久之計。”李斯小心出言:“望秦王派個有用且能用之人。”
“他怕死,卻有口才。”呂不韋莞爾道:“出使燕國,可先行與燕國簽定盟約,讓他去做個駐燕使臣。推脫了相位,他也不好再推脫出使的職責。待到來年王上正式即位,也可讓燕國送個質子過來,以示兩國誠信聯盟。”
聽到“質子”一詞,趙維楨心中猛然一驚。
嬴政蹙眉:“連個相國都不敢當的人?”
二人口中的蔡澤,是範雎離秦後推薦可接替他為相國的人選。隻是蔡澤怕死,幾個月後告病主動辭職,開始當個混子。
庭院之內出現了片刻沉默。
趙維楨深深吸了口氣,看向嬴政——也隻看向嬴政。
她不假思索:“不可!”
果斷的話語落地,引來了呂不韋一頓。
他沒回答,但趙維楨知道他已經想到了。
當年燕王喜就敢送自己的嫡子去趙國當人質,幾年之後,公子丹也回到了燕國,正式成為了太子。
“王上覺得,如今的燕王喜會送誰來?”她低聲問。
嬴政微微瞪大眼,而後默然不語。
趙維楨不知道嬴政如何想,也不知道燕丹有怎樣的思量,總之二人的關係一旦成為國君與質子,那麼過往的情誼根本算不了什麼。
過去這麼多年了,燕丹與趙維楨告彆時的場景仍然曆曆在目。
倘若秦國向燕國索要質子為盟,燕王喜一定會把太子丹送過來。
曆史上的太子丹來到秦國後過的並不好。
至少不要落到燕丹帶著仇恨從鹹陽逃亡,請荊軻刺秦,而後慘死的結局。
與其友情破裂,不如他彆來。
她甚至還記得那個生得討人喜歡、性格也善於討好他人的小男孩,把走線拙劣的蹴鞠遞過來時的模樣。
如果可以,趙維楨還是希望曾經的一對友人,能在心中為彼此留下幾分好的回憶。
“若是太子丹。”呂不韋意有所指:“不是更好麼?”
趙維楨堅持道:“不缺這麼一個質子,還得白給燕國養著人呢。”
哪怕是燕丹最終成了燕王,二人以國兵戎相見,贏得堂堂正正、輸得堂堂正正,隔著家國與軍隊,軀殼相隔千裡,也總比心靈破碎要好得多。
呂不韋微微側頭,他的視線迅速在嬴政與趙維楨之間徘徊,而後也明白了大概。
呂不韋也不堅持:“是。”
而後嬴政收斂心神,轉向李斯:“你言之有物,秦廷收你就是。寡人欲拜你為客卿,你覺得如何?”
嬴政最終搖了搖頭。
“算了吧。”少年人微微垂著眼睛,看不出他的情緒來:“先遣蔡澤使燕,毋須質子,可換其他聯盟方式。”
“我的朝堂容不下張儀。”嬴政直接道,但末了他也是勾了勾嘴角:“隻是客卿罷了,若是做不成事,寡人可隨時把你趕出秦國去。”
李斯趕忙行禮。
李斯愕然道:“口說無憑,就可拜為客卿麼?”
趙維楨失笑:“可彆這麼說,先文王時張儀,可就是靠那麼一副口條,還換來相國之位呢。”
玩笑話之後,連嬴政都是笑出聲來,院內肅穆氛圍一掃而空。
…………
他深深一拜:“謝王上恩賜!”
起身之後,還不忘補充一句:“若有那一日,煩請王上提前知會,臣好提前收拾行禮。”
“這李斯。”
他徑直感歎:“確實有點東西,險些就錯過了。”
……
離開鹹陽宮後,趙維楨送走李斯,一轉頭,呂不韋才慢吞吞走了出來。
要不是多問了那麼一句,可就把李斯放走了!好在除卻李斯之後,好像也沒有其他投奔呂不韋的寒門大才。
不過,他們不來,不代表趙維楨不動心思。
可不是嗎!
回想起那天的情況,趙維楨不禁後怕。
呂不韋一愣,而後問道:“維楨不是要把荀子請到秦國來吧?”
趙維楨忍俊不禁:“老人家都多大年紀了!路上顛簸,彆再出個好歹。人是不用來,我是想管他要封信。”
“你去楚國,能抽空拜訪一下荀卿麼?”趙維楨想了想,開口。
“荀子?”
橫豎也不能讓李斯給她把第二位996候選人給折咯。
呂不韋雖不解趙維楨的用意,但他也不多疑,隻是答應道:“你要做什麼,寫封信就是,我到時候去交給荀子就是。”
李斯都來了,韓非還跑得了嗎?
韓非是韓國貴族不假,但韓國弱小,國君軟弱,是注定不能由他施展抱負的。再說到時候把韓國打下來,你就是個郡,趙維楨就不信挖不動韓非的牆角。
聽到這話,趙維楨還沒什麼反應,她身後的魏興突然神情複雜起來。
趙維楨無可不無可地應了,而後轉身往馬車的方向走。魏興看看趙維楨,又看了看呂不韋,猶豫好久,最終下定決心。
趙維楨:“好。”
呂不韋:“出使楚國,路途遙遠。也許待到來年國君正式即位我都回不來,若是趙人來使,送走春平侯,你一個人要小心些。”
呂不韋側了側頭:“所以?”
魏興:“他屢次擊退匈奴,有大功。國君即位,又是護送春平侯回國,到時候肯定是要派說得上話的重臣來。而且……李牧將軍也算是夫人舊友,還、還有些個傳聞,所以……”
“主人。”
他湊到呂不韋麵前,壓低聲音:“邯鄲那邊剛來的消息,說是李牧將軍從邊關回去了。”
呂不韋:“……”
向來和煦溫柔的一國之相,麵上罕見地笑容驟變。
懂了,他來年肯定回得來。
不就是李牧嗎!他必須親自、好生接待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