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一三二(1 / 2)

大秦相國夫人 紅薑花 10073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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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呂府。

趙維楨歸家之後,好似一切如常。

用飯,而後是例行陪同女兒們的時間。德音與文茵馬上就要十歲了,儼然是兩名大姑娘。呂不韋手持書卷,指點德音做文章,而文茵則趴在趙維楨的腿邊絮絮叨叨。

三年前,文茵拜了蒙恬為師習武,三年下來,竟然練得有模有樣。

她雖然是名姑娘,但連蒙恬這般的將軍都不得不承認文茵在體育方麵很有天賦。

“師父說啦,連蒙家的小郎君們都沒我學的快。”文茵興致勃勃地說:“他們都不懂怎麼用巧勁,隻有傻力氣,才打不過我。阿母,你說我要是好生習武,長大之後能不能像師父那般上戰場……阿母?”

“嗯?”

趙維楨猛然回神,她怔了怔,而後點頭:“你想當秦國第一個女將軍。”

文茵:“不好麼?”

趙維楨淺淺勾起嘴角:“好得很。就是想當第一個女將軍,也許比當第一名朝臣要難得多。”

“我不怕!”文茵自信滿滿地挺起胸膛:“師父說了,做人就要迎難而上。”

“文茵。”

一旁的呂不韋適時插嘴問道:“縱是要做將軍,兵書亦要讀的。”

文茵當即縮了縮脖子:“嗚……”

呂不韋莞爾:“不催促你,你課業都做完了不是麼?來,我送你與德音去睡覺。”

“好吧。”

“知道了。”

雙胞胎姐妹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書本和玩具,乖乖起身隨著呂不韋走出正屋。

女兒們一走,趙維楨才不由得放鬆下來。

她雖然很享受與孩子們相處的時光,但心事重重時要強打精神,實在是有些困難。

趙維楨拎著衣袂起身,來到梳妝鏡前。

夜晚的燭火搖曳,昏暗的光芒拉長了趙維楨的影子。銅鏡的倒影中,她的五官隱匿在陰影之下,即使沒什麼表情,也顯得多少有些凝重與肅穆的意思。

抬手伸向發髻後方,這麼多年了,趙維楨還是不太擅長對付這頭盤發。她一雙素手在後腦摸索了半天,隻是拆下發簪,卻沒找到解開發髻的位置。

本就心思不上麵,半天解決不了,更是覺得煩躁。

她一聲歎息,闔了闔眼。

幾乎是下一刻,屬於男人的雙手接替了她的工作。

呂不韋熟悉的氣息環繞上來,他沒說話,隻是默不作聲地坐到趙維楨的身後,輕而易舉地替她拆開盤發。

烏黑青絲傾斜而落。

“是因為太子丹?”呂不韋問。

趙維楨垂眼。

她不在狀態,呂不韋當然能看出來。

也正因如此,他才早早喊德音和文茵睡覺去。

白日食肆的場景曆曆在目。

儘管在秦王政請太子丹入鹹陽時,趙維楨就意料到了今日,可這樣的事情真實發生時,她還是有些……如鯁在喉。

有些事,不是預料到了,就能無動於衷的。

燕丹多少也是她教出來的學生啊。

和嬴政一樣,喊她維楨夫人而非夏陽君,會把信任和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昔年在邯鄲時他甚至救過自己一命,把那針腳淩亂的蹴鞠捧在手心中,說是她送給他最高的禮物。

這樣赤誠、單純的稚童,終究要與其越走越遠。

她既痛心於嬴政與燕丹的友情,更是感到了深深的愧疚——畢竟,是趙維楨先放棄他的。

“他會憎恨秦王。”趙維楨垂眸,視線觸及到自己灑落在肩頭的烏發淡淡說,“終有一日,秦滅燕國,他不會心甘情願為秦臣,而是用儘一切辦法螳臂當車,既傷自己,也會傷害到王上。”

“我……”

趙維楨輕聲說:“決計不能讓他這麼做。”

她也許不能阻止兩位竹馬終究分道揚鑣,但她至少能阻攔來自燕地的刺客步入秦國的大殿。

“這很容易。”

聽到趙維楨的喃喃低語,呂不韋在她的身後接道:“蔡澤還在燕國,有的是法子。”

“我知道。”趙維楨低語。

“維楨隻是難過。”

“……”

從她的肩頭探過來一隻手。

銅鏡之中,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撫()過趙維楨的臉頰,存著厚厚筆繭的指側擦過她的眼角,最終男人的指腹停留在趙維楨的眼皮處。

呂不韋溫柔地撫()摸著趙維楨的眼睛。

“偶爾不韋會倍感挫敗。”呂不韋說。

“為什麼?”

“為夫者,可與維楨分憂,卻不能讓維楨卸下心房。”呂不韋坦然出言:“哪怕是隻有你我時,隻有這燭火見證時。”

他的意思是說,都沒彆人了,私下相處時展現出難過也沒什麼。

趙維楨抬眼,銅鏡中的燭光如鬼火般搖曳縹緲。

“你倒好。”趙維楨調侃道:“沒少在燭火之下‘卸下心房’呢。”

豈止是卸下心房,在這房裡,他突然發瘋失控的時候都不少見。

仔細想來,也就隻有趙維楨一人見過呂不韋那般模樣,他真實的欲求,他真實的態度,他不披著人皮虛與委蛇時剩下的情緒和想法。

至於她自己……

“有時候我也在想,”趙維楨凝視著銅鏡中的呂不韋,“也許我就是沒有心。”

“你有。”

呂不韋輕笑道:“可人心就手掌大小,是有限的。維楨一顆心都在王上身上,分給旁人的,分給不韋的,自然就少了一些。”

趙維楨啼笑皆非:“呂不韋,你好酸啊?”

“不韋就是酸。”

呂不韋煞有介事地認真回應:“但不韋也理解……倘若先王在世,不韋亦如此。”

趙維楨深深吸了口氣。

她知道這些話都是安慰,但不得不承認,呂不韋一席話倒是說進了趙維楨的心坎裡。

身為夏陽君,身為秦王的師長,趙維楨必須,且僅向秦王負責。

當年她選擇了嬴政,於是一切早在邯鄲時就有了結果。

愧疚好啊,冷靜下來,趙維楨甚至感到了幾分慰藉。愧疚就證明她還是有良知的。

趙維楨這才緩緩轉過頭,她的視線從鏡中倒影挪到了身後男人的身上。

呂不韋一雙明眸在昏暗的室內顯得不複白日般璀璨,晦澀的光線讓一切看得不分明,即使離得這麼近,好似那其中醞釀著的溫順與親昵都比往日更要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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