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一眼,揮揮手道:“你先讓德妃在偏殿等著,把這兩小子送出去。”
明顯皇帝不打算讓德妃看見四阿哥,不然她估計心裡對這個長子更是埋怨的,四阿哥也要更尷尬了。
原本就兩個小阿哥為了爭親哥寵愛的小事,彆是鬨到兩母子的關係更糟糕了。
德妃被請去偏殿,心裡也是忐忑的,因為她聽說十三阿哥已經先奔著禦書房來了,另外還帶著四阿哥,也不知道有沒進去在皇帝麵前說十四阿哥的壞話。
她是小看十三阿哥了,要是四阿哥一個人的話,自己了解這個長子,他肯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聲不吭就出宮了,根本不會跑到皇帝麵前說三道四。
十三阿哥從小就知道怎麼討皇帝的歡心,指不定慫恿四阿哥在皇帝麵前說什麼。
德妃塞了一個荷包給李德全,小心翼翼問道:“李伴伴,十三阿哥和四阿哥還在裡頭嗎?”
李德全沒接這個荷包,輕輕推了回去道:“德妃娘娘既是心裡有數,何必問奴才。”
德妃明顯是知道十三阿哥和四阿哥來禦書房了,這才前後腳急急過來的。
知道李德全是皇帝身邊的人,不會輕易收禮,她也就把荷包收了回去。
李德全在這邊沒呆多久,換了另一個高太監守著,自己就去送十三阿哥和四阿哥出禦書房了。
德妃想著李德全不好說話,這個高太監就未必了,又把荷包推上前。
高太監笑眯眯的沒接茬,而是躬身十分恭敬道:“娘娘,這使不得。”
德妃眯起眼道:“我也不是為難你,隻是想知道皇上今兒的心情如何。”
高太監心裡嘀咕,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就為了區區一盒子玉容膏打起來,皇帝的心情能好嗎?
“娘娘也明白,皇上素來不會喜形於色。”
他荷包是收了,但是這回答就跟廢話沒兩樣。
德妃皺了皺眉頭,還是沒多問,直到李德全過來請她去見皇帝。
皇帝正低頭批閱奏折,看見她來了就隨意點頭道:“來了,給朕磨墨吧。”
德妃一聽,沒能開口,隻好老老實實去磨墨。
磨墨這功夫她年輕時候做得多,哪怕許久沒做了,還是得心應手,隻是久了難免手累,還不敢真停下來。
等了一會,皇帝終於是放下毛筆,示意德妃可以停手了:“你特意跑過來,是為了十四的事吧?”
他提起這茬,德妃趕緊告罪道:“是臣妾沒管好十四,他這脾氣越發大了也不知道收斂。卻也是因為心裡委屈,十四嘴上不說,心裡還是有老四這個兄長的。看著老四先送了十三,再送給他,十四年紀小難免心裡委屈,卻是衝動了,下手也沒輕沒重的。回頭臣妾去跟十三好好賠禮,彆壞了他和十四之間兄弟的感情。”
要不是十三阿哥先來,皇帝還真要被德妃這番話打動了。就十三阿哥那臉頰越來越腫的樣子,十四阿哥哪裡是一句下手沒輕沒重就能帶過去的?
他沉吟一會道:“你可知道年前上學的時候,十四砸壞了十三的硯台,讓他隻能跟其他人共用一個?”
德妃低頭道:“十四該是不小心砸壞的,他回頭跟臣妾提過,賠了小十三一個新的硯台。”
皇帝又道:“那你可知道,他們學武的時候,十四射箭險些把十三紮中的事了?”
德妃一驚,隻得道:“十四剛學武,可能手不穩,未必是故意的。”
皇帝這次聽後卻笑了,隻是笑意沒達眼底:“之前的事斷斷續續的,稟報後朕就聽了一耳朵,並沒有太當一回事。直到今兒兩人真動真格打架了,你看看十三的模樣就知道,十四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了。”
“他武藝天賦極好,武學師傅是讚許過好幾次的,彆說什麼手不穩不是故意的話,他的天賦要真是這樣,師傅就不會誇。”
那些師傅都不是一般人,雖然會討好皇子們,卻不敢在皇帝麵前撒謊。
最多是往好裡說,但是真讚不絕口的,也就隻有太子和十四阿哥兩個了。
太子那自是皇帝的心頭好,誰敢說一句不好,不過小時候的太子也是十分刻苦,天賦的確不錯,確實值得一誇。
十四阿哥那就真是武學天賦一流,十三阿哥那是天賦平平卻勝在刻苦,不然年紀哪怕大一點恐怕都不是十四阿哥的對手。
皇帝背著手道:“十四這性子是該磨一磨了,一不高興就亂發脾氣,還遷怒到彆人身上去!他不是說學武為了以後當大將軍,為朕上陣抗敵?這還沒學成,他就知道用學過的武藝來對付自家兄弟了,再長大點還得了?”
德妃被說得抬不起頭來,她其實來之前隻覺得十三阿哥可能說了什麼惹怒了十四阿哥,自家的兒子自己明白,就是易怒衝動,被人一點就炸,根本收不住脾氣。
如今聽著十四阿哥不止一次找十三阿哥的茬了,十三阿哥一直忍耐,皇帝卻是不樂意這個兒子受欺負的。
人家生母都沒了,而且敏妃生前還是很得皇帝喜歡的。
德妃再受寵,如今欺負一個沒娘的孩子,她不要臉皇帝還能允許嗎?
“皇上,小十四素來衝動,之後必然會後悔反省的……”
皇帝擺擺手,打斷了德妃的話:“行了,這麼好幾次了,你看小十四後悔了嗎?反省了嗎?要不是十三脾氣好,他們兩個早就打起來了。十三不跟十四這個弟弟計較,十四倒是反過來蹭鼻子上臉,越發過分了!”
“既然他那麼喜歡打架,正好讓小十四去西大營那邊住上一個月,讓他提前看看彆人是怎麼當這個大將軍!”
德妃一愣,有些心疼,西大營那邊肯定吃住不如宮裡,要讓十四阿哥受苦。
隻是去西大營也是一種鍛煉,對十四阿哥來說是一件好事,她就道:“多謝皇上手下留情。”
皇帝歎氣道:“我知道你對十四多有寵溺,也是因為小六的事。”
六阿哥很得皇帝歡心,可惜年紀小小就沒了,對德妃打擊極大,所以對後來好不容易得的十四阿哥就百般寵著,跟眼珠子一樣寶貝著,生怕十四受一丁點委屈,也怕這個兒子出事。
皇帝以前也是因為這樣才對十四阿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十四越發過分,根本不知道收斂,加上德妃又縱容,這才十來歲,以後還得了?
再給德妃寵下去,這小子不就要上天下地的?
皇帝揮揮手,一副不想跟德妃多說的樣子,德妃就識趣地退下了。
臨走前,皇帝對她道:“你不必插手給十四收拾什麼,朕會讓李德全派人去收拾,然後直接送他去西大營的。”
德妃應了,她原本是想過去趕緊塞點銀票或者乾糧什麼的,讓十四阿哥在西大營能過得舒服一點。
如今好了,皇帝一眼就看出她的打算,德妃是不敢了。
她一走,皇帝就吩咐李德全道:“你回頭讓送十四的人隱瞞他的身份,隻讓十四當個小兵進去軍營,除了西大營的圖德之外,誰都彆告訴,讓圖德也不必給十四優待,讓他摸爬滾打一下,畢竟圖德當年不是從小兵當起的?”
李德全就說皇帝送十四阿哥去西大營,顯然不是讓他去享福的,半大小子去軍營,遇上那些脾氣火爆的老兵,那不是一點就炸,打架就跟吃飯一樣多了。
他忍不住遲疑道:“皇上,可要派人跟著十四阿哥?”
畢竟是兵營,圖德將軍哪怕盯著也不可能從早到晚盯著,十四阿哥真讓老兵給折磨壞了,那誰都不敢擔這個責任。
皇帝沉吟道:“也罷,派個暗衛盯著點,十四要是沒有性命危險就不必出手,讓他吃點苦頭也好。”
這孩子不吃點苦頭,在宮裡橫行霸道慣了,以後都不知道收斂兩個字怎麼寫!
讓十四阿哥去見見人情冷暖也好,彆以為宮裡有德妃這個靠山在,他就真能為所欲為,隨隨便便就能當上大將軍了!
十四阿哥的東西幾乎沒怎麼收拾,就要被送出宮,四阿哥抓緊時間想見他一麵,可惜皇帝有命,不讓兩人見。
四阿哥隻能在宮外看著送十四阿哥的馬車離開,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這馬車簡陋破舊,一點都不像是宮裡的東西,顯然是故意隱藏十四阿哥的身份送去西大營。
就十四阿哥那性子的新兵,老兵不摁住他天天磋磨讓人服氣是不可能的了。
耿奕看四阿哥回來後眉頭緊皺,在書房連折子都寫不下去,問過後不由有些驚訝。
還以為皇帝十分寵愛十四阿哥,此事就閉門思過,禁足一段時間就放出來了,居然狠心把人弄去兵營學習嗎?
其實對十四阿哥來說,這還未必是個壞事。
他從小被德妃都寵壞了,做事都不計後果,尤其德妃看著四阿哥彆扭,四阿哥不敢往前湊,十四阿哥看著還是很喜歡這個親哥的,想要親近。
沒看十四阿哥收到玉容膏之後,那小表情又是驚訝又是偷偷歡喜?
尤其他看到十三阿哥收到玉容膏比自己早之後,十四阿哥就大發雷霆了?
這不都說明十四阿哥心裡還是想要親近四阿哥的,要不是德妃在中間攔著,兩兄弟的關係也不會變成這樣彆扭,以後還可能更加惡化下去。
如今十四阿哥跟德妃分開一段時日,在兵營生活,雖然苦一點,但是跟普通人在一起,老兵們也就喜歡挫挫新兵的氣焰,倒也不會真的下狠手。
就十四阿哥那狠勁和身手,說不定還很快能得老兵們的接納呢!
這些老兵經曆了生死,比一般人都要豁達得多,十四阿哥跟他們在一起,指不定脾氣都能開始知道收斂了,也可能變得懂事一點的。
耿奕就勸著四阿哥道:“十四阿哥這是去西大營見世麵了,皇上必然不會讓他吃太多苦頭的。”
四阿哥輕輕點頭歎息:“希望如此了。”
他對這個弟弟的性情還是了解的,皇帝必然會派人盯著,但是十四阿哥想必一開始得摔個大跟頭,皇帝想必不會阻攔,正等著這個來教訓十四阿哥呢!
皇帝哪怕把十四阿哥送走,晚上還是問了問李德全:“十四在西大營那邊可發信過來了?”
李德全低頭把信箋送來,皇帝看過後忍不住笑了:“這小子的脾氣還是老樣子,一點就炸,剛進兵營居然就跟老兵打起來了,還是一對三,夠囂張的。”
老兵都是從戰場上摸爬滾打過來的,哪怕武藝學得不多,身手不夠好,但是經驗足夠,對付一個毛頭小子是綽綽有餘了。
最後就是十四阿哥被三個老兵錘了一頓,他還不服氣,第二天又挑戰了一次,再被打一頓,第三天掙紮著還去打架。
老兵看著這十來歲的半大小子也隻能搖頭:這麼衝動,以後上戰場不就是去送死的嗎?
這話讓十四阿哥不服氣:“怎麼就是去送死,我是去當大將軍的!”
老兵一巴掌拍向十四阿哥的後腦勺,看著使勁卻是收了力氣的,隻有一點疼,十四阿哥抱著腦袋,轉頭又嗷嗷要打架,被老兵一手摁住腦袋,他隻能扒拉著胳膊卻碰不到對方,彆提多氣了。
看十四阿哥氣鼓鼓的樣子,老兵就爽朗笑道:“你小子有誌氣,不想當大將軍的小兵不是好士兵。隻是上了戰場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得跟周圍人一起配合,才能一起活下來。”
十四阿哥這才安靜下來,老兵也收回手歎氣道:“你知道咱們這一隊原本有多少人?”
聞言,十四阿哥看著這隊十個人疑惑道:“二十個?”
老兵搖頭道:“三百個,就剩下我們幾個老家夥了。在戰場上一被衝散,單打獨鬥是不可能的,很快就會被對方聯手剿滅。所以我才說你這小子彆太狂妄了,一個人的拳腳是有限的,大夥兒擰成一塊才可能打贏。”
十四阿哥還是不服氣:“這幾天我是以一對多,明天一個個來,我肯定能贏。”
老兵就笑道:“上戰場的時候,誰跟你說道義,還一個個來?不一窩蜂上就不錯了,你這是傻小子哪裡來的,你家裡人居然放心送你過來。”
另外一個老兵就用胳膊肘戳了戳他道:“你看他手上的繭子不深,應該家裡請了武師學武,長得是細皮嫩肉,估計是哪家的貴公子送過來曆練一番罷了,很快就走了,哪裡會真的跟我們上戰場呢?”
十四阿哥不高興道:“誰說的,我努力學武就是為了來當大將軍的,當將軍不上戰場像話嗎?”
他板著一張稚嫩的小臉,老兵卻發現這小子居然不是開玩笑的。
兩人麵麵相覷,第一個老兵用力拍了下十四阿哥的肩膀,差點把人拍到地上趴著了。
十四阿哥齜牙咧嘴掰開肩膀上的大手,老兵卻笑道:“你這小子年紀不大,果真是有誌氣的,是我兄弟看走眼了,你彆介意啊!我姓李,叫我老李就行了。”
畢竟十四阿哥確實細皮嫩肉的,穿著來的衣物看得出故意往平民靠了,然而還是比一般的布料出色得多,足見家裡出身很不錯。
他這樣的出身,吃喝玩樂一輩子可能都不愁的,卻年紀小小就努力學武,隻為了以後能夠上陣殺敵當大將軍,並不是就嘴上說說的。
養尊處優的人,手心卻有繭子,可見十四阿哥從小足夠努力練武。
來兵營的有些是逃難來的,實在沒地方去,家也沒了,家裡人亦沒了,孑然一身索性進來當兵,起碼能吃飽穿暖。
他們把腦袋掛在褲子上拚命殺敵,也隻想在戰場上活下來,或者以後日子能好過一點。
一個日子已經很好過了,還是義無反顧跑過來加入他們的半大小子,讓老兵們心裡還是忍不住感慨和佩服,也就很快接納了十四阿哥。
皇帝看著這幾天送來的信箋,頗為欣慰地摸了摸胡子。
十四阿哥哪怕在宮裡怎麼胡鬨,到底還是他的孩子,在兵營裡起碼沒丟了自己的臉麵,很快就跟老兵們打成一片了!
隻是仔細看了看,皇帝又有點頭疼。
老兵們出身不好,小小壞毛病自然多,十四阿哥跟他們相處久了居然也學了一點。
比如十四阿哥都學會罵人了,還能罵上一刻鐘不帶一句話重複的!
皇帝抹了把臉,這小子怎麼好的不學,壞的就學得那麼快了!
他這邊琢磨要不要找個教養嬤嬤來,等十四阿哥回來的時候在旁邊糾正一番,免得自己辣眼睛,耳朵也受罪。
那邊李德全卻來稟報道:“皇上,四阿哥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