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石徑濕漉漉的,方才在院中碰了一鼻子灰的兩個中年男子正行走其間。
“胡兄,詩會可耽誤不得,咱們還得再想想辦法把人攆走,那小子看起來油鹽不進的,根本就是假清高,你瞧見那小姑娘沒?也沒挽婦人髻,隻怕是還沒成親就在一屋同吃同住……”
身材稍顯臃腫的男人一邊走,一邊對身邊人道,“再說那姑娘生得那般模樣,他竟也瞧得上?也不知夜裡要不要熄了燈才敢親上一口,什麼山貓野狗的,也能成一對兒了!”
“介之兄,我觀那姑娘骨相是好的,”姓胡的男人搖頭反駁,又細細回想那張臉,不由歎道,“我還沒見過她那樣好的骨相,隻是可惜了外頭這副皮囊生錯了,若是雪膚彎眉,不曾有瑕,比起蜀青城中的花魁娘子,不知好了多少……”
他說著竟有幾分心馳神往,隻是還沒來得及深想,也不知什麼東西敲擊他與身邊人的後頸,兩人同時失去意識,身子一歪,從石徑上摔到了底下的山溝裡。
夢石從桃溪村回來,才穿進竹林裡,便遠遠地瞧見濕潤霧氣裡,那衣衫單薄的少年正立在石徑旁,垂著眼,也不知在瞧什麼。
“折竹公子?”
夢石快步走上前去,才順著他的視線往底下一瞧,隻見兩個生麵孔倒在滿是汙泥的山溝裡頭,不省人事。
“我在學堂聽人說,有兩人要問於娘子賃下我們如今住的這院子,想必就是他們了?”夢石當即猜出來這兩人身份,他抬起頭來看向身側的少年,“公子,可是發生了何事?”
“道長可知,我們院中水渠旁的木板底下,埋著什麼?”
少年聲線沉靜,意味頗深。
“什麼?”夢石麵露驚詫。
少年輕抬下頜,“說不定,他們知道。”
夢石再度看向底下那兩人,“公子的意思是,他們此時來,並不是要這院子,而是要院子裡藏著的什麼東西?”
“那公子你又為何……”夢石欲言又止。
這石徑雖濕滑,但也不至於這青天白日的就摔了下去。
“他們不太會說話,”濕冷的山風吹得少年衣袖獵獵,他眉眼淩冽,蒼白的臉上神情寡淡,他惋歎,“若非是還有一出戲沒看,我真想割了他們的舌頭。”
不太會說話?
那就是言語冒犯了?那究竟是冒犯了這少年,還是冒犯了……簌簌?
夢石猜測可能是後者。
“折竹公子,此處風大,你快先回去,這兒的事交給我,我知道該如何做。”夢石隻這麼略略一思索,便對他道。
他也不多作停留,尋見一處崎嶇野徑便小心地往底下去了,那兩人倒在滿是汙水泥漿的溝渠裡,臉上身上全是擦傷。
夢石伸手摸了摸兩人的骨頭,發覺一個斷了腿,一個斷了手。
這怎麼夠?
他當即將抓住兩人的手臂,用足了力道狠狠一折,骨頭的脆聲一響,兩人痛得叫喊著睜開眼睛。
“兩位怎麼如此不小心?”
夢石裝作才觸碰到他們手臂的樣子,臉色凝重,“你們這傷得極重啊,可彆亂動,我這就去叫人來。”
“多謝,多謝!”
兩人疼得直抽氣,聽見他這話,便忙感激地道謝。
折竹再回到院內,於娘子還在廚房中忙碌,他悄無聲息地走上階梯,推開門進屋。
商絨才將冷茶潑入硯中準備磨墨,聽見開門聲響,隨即是一道輕緩的步履聲,她起身掀簾,卻見細紗屏風映出少年清瘦的身影。
猝不及防被他隨意扔到屏風上的那身沾染泥痕的衣袍的細帶打到額頭,她腳步一頓,摸著額頭隱約看見他的後背,她一下轉過身去。
“你……”
商絨抿了抿唇,有些不知所措:“你去做什麼了?”
“殺人。”
他懶懶地應一聲。
商絨聞聲,下意識地想要回頭,卻又驀地僵住,她仍隔著一道屏風,與他相互背對:“折竹,你隨意殺人會惹來麻煩的。”
“他們又沒死。”
他一邊換上乾淨的衣衫,一邊說。
“那我們還不走嗎?”
商絨聽見他的步履聲,便知他已換好衣服,她轉身繞過屏風去擋在他身前,望著他說。
“為何要走?”
少年困倦地揉了揉眼睛,薄薄的眼皮微微發紅,他垂下眼簾來看她,“我好困,等我睡一覺,再跟你說一件好玩兒的事。”
商絨正欲再說些什麼,忽然間,他的手落在她的發頂,很輕地摸了一下。
她一瞬怔住。
也忘了自己要說些什麼,就呆呆地看著他轉過身,像夢遊似的,直愣愣地走到他的床榻旁,掀開被子往下一躺,閉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