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明月可是被朕嚇到了?”
含章殿內,淳聖帝要德寶將奏折念給自己聽,但他精神有些不濟,揉按著太陽穴,視線垂落在眼前這張禦案底下,隱約記起些模糊的畫麵來。
“這.....
德寶將奏折合上,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說。
“朕知道,她原本就怕朕”
淳聖帝接來一旁的宦官遞上的茶碗抿了一口,強打起精神,“自朕當著她的麵處死薛淡霜的那時起,她心裡對朕的恐懼,便更為劇烈。”
淳聖帝蹙起眉,歎聲道:“朕是有心彌補,知道她愛著墨山水,卻不曾見過外麵的山川,故而朕南巡才要帶著她去,哪知這一去,便讓她流落在外數月……”
“陛下,公主福澤深厚,在外也幸得夢石殿下照顧。”
德寶垂首說道。
淳聖帝乍一聽他提起夢石,不由想起容州送來的,那個容州知府祁玉鬆的折子,他搖頭:“這麼多年,他在外也受足了苦,也不知素賢怪不怪朕。”
德寶在天子身側雖隻有個幾年的時間,但他也聽提拔他的師父說起過,那位文孝皇後當年在陛下還未登基時便不顧自己身懷有孕,舍身救了陛下性命,故而每逢文孝皇後的生辰或冥壽,宮中便少不得大操大辦。
反觀前些年去世的劉皇後,陛下便好似徹底忘了她似的。
“陛下,文孝皇後若知您與夢石殿下終得團圓,她一定會欣慰的。”德寶躬身說道。
忽的,殿外有一名宦官匆匆進來,躬身道:“陛下,賀大人來了。”
“讓他進來。
淳聖帝吹開茶碗裡的浮沫,說道。
那宦官應一聲,退出去,沒一會兒身著紋鶴纏銀暗青袍的賀仲亭便走入殿來,他拱手跪下:“臣賀仲亭,拜見陛下。”
“賀卿就不必多禮了。”
淳聖帝擺了擺手。
“謝陛下。”
賀仲亭站起身,隨即便道:“雲川有消息送來。”
淳聖帝一聽“雲川”二字,那雙眼當即眯了眯,隨後屏退了德寶等人,一時間,殿中便隻剩下他與賀仲亭。
“臣已查明,青霜州程氏並未說謊,那寶物的確遺失了,”賀仲亭將懷中的書信恭謹地奉至禦前,又道:“那程遲也在派人四處搜尋。”
程遲,便是如今的雲川之主。
二十多年前,雲川的掌權者尚是程氏靈曄,然,程靈曄生性軟弱,並無治理雲川之才,是因嫡子身份才繼承雲川之主的位子。
其時內有程家人明爭暗鬥,外有其他三世家虎視眈眈,算計著要從程氏手中奪取雲川掌權者的位子,但後來程靈曄娶了其他三世家之一的沈氏女為妻,那沈氏女在程靈曄身邊幾年,便以雷霆手段助其平息了禍端,後來又為他誕下一女,名喚程遲。
按理來說,身為女子,程遲絕無繼承程氏家業乃至整個雲川權柄的可能,但雲川世家極重血統傳承,程靈曄與那沈氏女又隻育有她這一女,故而,即便程遲是個女兒身,在她母親的推波助瀾下,她便也成了如今的雲川之主。
“如此說來,他們程家倒真未對朕說謊。”
淳聖帝將他遞來的書信看了,麵色越發深沉:“據雲川此前上書所言,那東西在十幾年前便遺失了,朕原還以為,他們程氏是舍不得那家傳至寶,才敢貿然欺君。”
也是因此,這些年,淳聖帝將雲川逼得很緊,便是想逼程氏鬆口,乖乖地將東西奉上。
“賀卿,你應該知道,那東西對朕到底有多重要。”
淳聖帝抬眼,語氣無波,意味卻深長。
“臣明白。”
賀仲亭低首應聲,心中卻越發濃重,他麵上不顯,抬起頭來又道:“臣進宮時,見夢石殿下已將大公主帶回,此時應該已經往摘星台去了。”
“公主府的那些道士如何?”
聽賀仲亭提及此事,淳聖帝的麵色更顯不悅。
“都已經被夢石殿下……”賀仲亭話說一半,卻聽殿外傳來一陣嘈雜,他的話音止住,回過頭去。
“二皇子殿下,陛下尚在小憩,您可千萬莫要喧嘩啊!”
透過簾子,賀仲亭隱約窺見那殿外的宦官正攔著一名錦衣青年。
“父皇!請您饒了蘊宜這一回吧!她隻是一時糊塗,兒臣會好好勸誡她的!”那青年屈膝跪下,朝殿內道。
如今夢石歸來,皇後劉氏所出的大皇子息瓊便成自然成了如今的二皇子。
他口中的蘊宜,便是與他一母同胞的大公主。
淳聖帝的臉色驟然一沉,他當即掀了簾子出去。
商息瓊陡然一見門檻內一抹絳紫的衣袂,他立即抬首:“父皇……”
“一時糊塗?”
淳聖帝一身道袍嚴整,他俯下身來,眉目間天子的威嚴逼人:“息瓊,你的勸誡若有用,她何至於走到今日這一步?你以為,是朕要懲治她?是她自己不知自重,如今朝臣都在看著朕,你若是個聰明的,便不該來問朕。”
“你倒不如趁此時好好去瞧瞧她,”
淳聖帝直起身:“再往後,你便再見不到你這個妹妹了。”
父子之間,沒有半分的溫情可言,商息瓊幾乎呆滯的,凝視著他的父皇的背影,過兒好一會兒,他才起身,往摘星台跑去。
烈日炎炎,炙烤得宮簷之上的琉璃碧瓦好似要被融化一般。
商絨原本與折竹約好要去寢殿後麵那片林子裡玩兒,但才用過早膳不久,淳聖帝的口諭便傳至純靈宮中,要她往摘星台觀禮。
“我要見父皇!你們這些臭道士走開!快讓我見父皇!”
殿內的女子瘋了一般,如雲層疊的發髻散亂,絹花歪斜,被幾名女道士按在蒲團上。
“這是做什麼?”
商絨進殿,認清那女子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