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好喜歡(2 / 2)

劍擁明月 山梔子 12745 字 9個月前

夏日裡有螢火蟲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他才轉身,卻覺有什麼東西好似覆在了自己的後背,他嚇了一跳,手中的燈籠脫了手,立即跑出去。

“怎麼了?”

外頭的幾個道士乍見他這般情狀,便也緊張起來。

那年輕道士探向自己的後背,卻摸出幾隻蟬與螞蚱來。

“這東西都能把你嚇住?”

“你膽子也太小了,不過是些夏蟲。”

其他道士都嘲笑似的看他,你一句我一句的。

那年輕道士也有些尷尬,憤憤地將那幾隻蟲捏死了:“還不是今日大公主才在底下的殿裡撞死了?方才又瞧見裡頭有光,心裡自然緊張了些。”

他說著將那些蟲子扔下石欄去。

“這大公主也真是,因為她,咱們又要做好幾場法事,竟是半點賭錢吃酒的閒情都沒有了。”

一個中年道士捋了捋胡須,歎了口氣。

“如今守著也是打瞌睡,不如我們這會兒……”另一人話說一半,回頭瞧見那黑漆漆的屋內燃起了火光,他神色大變。

那年輕道士也循著他的視線轉身,這才驚覺自己方才跑得急,也不知將燈籠丟在哪兒了,這會兒竟起了火。

夏夜乾燥,火勢很快蔓延,幾人慌慌張張地在樓上喊“走水了”,隨即才有一人想起其中有一池水,幾人進去取水滅火,但那池水少,並不能解眼前的急火,而那些書連著架子燒起來,火舌舔舐上橫梁,他們心生懼意,一個個地跑了出去。

少年一身侍衛衣著,穿過長長的宮巷,因有夢石的侍衛接應,他很順利地入了長定宮。

“折竹公子,如何?”

夢石擔心他,自他走後便一直在書房等著。

“除了壁上用來綁鐵索的鎖扣之外,其他便再看不出什麼。”

折竹半垂眼簾。

“鎖扣?難道他們還曾用鐵索困過她?他們怎麼敢?”夢石隻聽了這個,他來回踱步片刻,眉頭皺得極緊:“但我看父皇如今對她的關心並非作假,淩霜也絕不敢對她有絲毫毀傷,那麼她在那樓閣之中又究竟發生了什麼?”

夢石想不通。

“沒有人生來就是聽話的。”

折竹想起自地縫裡被他抽出的紙蝴蝶:“也許那時,她還不算是個聽話的姑娘,尚有幾分反骨在。”

“而傷害,未必隻有皮肉之苦。”

滿案的經卷,一牆混亂的色彩,還有那一點一滴從悅耳變得刺耳的水滴聲,隱約勾勒出一個小姑娘被困高樓的那四年。

尚未生出雙翅的蝴蝶,也不知是在怎樣的自我折磨中,徹底圍困在殘蛹裡。

“她不肯說,你我也彆問她,”

夢石心中頗不好受,“此事便由我去淩霜那裡找答案,蘊宜死在摘星台,我正也有公務在身,趁此便也問問他。”

“殿下!”

書房外,傳來一名宦官的聲音:“摘星台失火了!”

什麼?

夢石幾乎是下意識地轉過臉,他正對上少年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間,那一雙漆黑沉靜的眸子。

待少年要出門時,夢石忽然叫住他:“折竹公子。”

“如今我根基未穩,你先不要對淩霜出手,他如今仍是父皇看重的大真人,蘊宜的死,父皇或許不會在乎,但大真人若死,他是決計不會輕拿輕放的,一旦你走錯一步,便會禍及你身。”

“何況淩霜他身邊常有武功不俗的道士貼身保護,如今尚不是殺他的時機,最要緊的,是你帶著簌簌離開這裡,此事我們好好計劃。”

夢石盯著他的背影:“你放心,簌簌在我失去杳杳,最狼狽難過的時候給了我諸多安慰,她最是知我懂我,我說過要讓她在這裡也能自由自在,可如今看來,這個地方於她而言,無論如何都是囚籠,我想讓你帶著她走,離開這裡,像以前一樣,天涯海角,永遠自由。”

摘星台的火越燒越盛,建得那樣高的樓閣在渾圓的月下垮塌,燃燒。

商絨是被殿外宮娥與宦官七嘴八舌的交談聲吵醒的。

她睜開眼睛,最先看見麵前的傀儡娃娃,她坐起身來,頭上的步搖叮叮當當的一陣響,她一身煙青綾羅衫裙,銀絲鶴紋在衣袖邊緣微泛瑩光。

窗欞有一陣響動,她側過臉去,正見那道麵向山林的窗被人從外推開來,少年也不知是在哪裡洗了把臉,白皙俊俏的麵龐沾著點滴的水珠,烏黑的鬢發也有些濕潤。

內殿裡點著好幾盞燈,少年一抬頭,望見那坐在案前的姑娘時,他忽然呆住了。

他從未見過如此盛裝的她。

烏黑的發髻挽起,點綴珍珠寶石的步搖斜插其間,淡青與荼白兩色的絹花點綴,眉心一點花鈿微紅。

她的麵龐似乎輕掃了些妝粉,胭脂的顏色淡薄合宜,耳璫墜在她的耳垂,影子在她細膩白皙的脖頸間微晃。

他的心神也跟著晃。

“你用了我給你買的胭脂。”

他有些耳熱,卻翻身入窗走近,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她。

“上一盒沒來得及用便遺失了,這次我想,一定要用的,”商絨有些難抵他的目光,卻也不舍他的注視,她也這樣望著他,說:“否則再錯失,便沒有機會了。”

她明明說的是胭脂。

可折竹凝視她,眼底的笑意收斂殆儘。

他卻也不說話,任由她拉住自己的手,隨著她的步履走到一邊的桌案邊坐下。

桌上都是精致的糕點,是商絨特地命鶴紫去禦膳房要的,她沒有備酒,可折竹掃了一眼,卻扯了扯唇角,將自己身上的玉葫蘆解下來放到桌上,道:“既有這些,怎能沒有酒。”

“折竹……”

商絨想阻止,卻見他已斟滿一杯給她,她抿著唇,還是端起酒杯來抿了一口,正欲說些什麼,卻聽少年道:

“殿外那麼熱鬨,你就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什麼?

商絨不明所以。

折竹但笑不語,朝她輕抬下頜,示意她出去看看。

商絨起身,出了內殿,往那道朱紅殿門前去,她開了一扇門,守在外麵的宮娥們霎時回望。

“公主。”

鶴紫自下午聽公主的話替她梳妝之後便再未進過殿,此時見她推門出來,便鬆了口氣,忙問:“您可是要洗漱?”

商絨搖頭,卻發現天邊燒紅的一片。

她驚愕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是摘星台,摘星台的樓閣起火了,聽說火勢很大,都撲不滅,那樓閣已經垮下去了,好像是有道士的燈籠落在裡麵然後……”

鶴紫的聲音商絨逐漸聽不清了,她一下掩上門,轉身匆匆跑入內殿裡。

燈下,那少年仍端坐案前,手中握著個玉葫蘆,也不知他喝了幾口酒,白皙的臉頰泛起些薄紅來,那一雙眼睛霧蒙蒙的,輕抬起來望她。

“你有些事不能對我說,”

少年沾了酒意的嗓音有些低靡慵懶,他一手撐著下巴,“我也有些話不想聽你說。”

他修長的手指勾了勾。

商絨恍惚的,朝他走近,她近乎喃喃般:“你做的?對不對?”

“嗯。”

他臥蠶的弧度更深,坐在案前仰望她:“它如果是你不能自釋的噩夢,那麼如今,它已經不複存在了。”

“簌簌,你要忘了它。”

他說:“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裡。”

商絨壓不住眼眶中的淚意,她的視線變得模糊,明明,今夜她已決定好要與他作彆。

摘星台樓閣坍塌的聲音透過那道殿門隱約傳來,連帶著她好多的記憶都被裹在那場烈火裡燃燒。

他為什麼一定要救她?

明明,她已經學會了接受自己的宿命。

可是,

可是——

內殿裡燈火搖曳,商絨俯身,鬢邊的步搖流蘇輕晃,輕擦少年麵頰的瞬間,她的吻抵上他的嘴唇。

淚珠滴在他的臉頰。

少年卻忽然後仰倒地,商絨被嚇得眼淚止住,她立即蹲下身去:“折竹?”

濃密纖長的眼睫微動,少年茫然地半睜起眼。

“十五哥的酒,太烈了。”

他呢喃似的,商絨沒聽清,便低下頭去。

可是他的手卻忽然捧起她的臉,明明他已經醉得厲害,麵頰的紅暈更甚,但他望著她,卻忽然輕聲笑:“你這樣,”

他的目光變得迷離起來,“我真的好喜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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