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還是不好?”
雨聲雜亂,少年眉眼濕潤,遲遲等不到她回答,他心內滾燙一片,指腹撥了撥她因不安而眨動的眼睫,他彎著眼:“那就不好吧。
他才收揀起自己那分失落,卻聽殿外一道聲音傳來:“明月,我來看你了。“
是夢石的聲音。
殿門吱呀,推開又合上,雨聲一陣清晰一陣模糊。
“賀家父子一向為父皇馬首是瞻,那賀仲亭多疑,幸好折竹公子提醒及時,我搶先在父皇麵前攬下此事,如此,他們淩霄衛也不便插手了。”
案上一壺酒,案上葷素儘有,夢石說著便要給折竹斟酒,卻被他伸手一擋。
夢石抬眼,那少年神情沉靜,慢悠悠道:“我惹的禍,本該是我多謝你替我善後。”
話是這麼說,但他卻轉而自己斟了一碗茶,碗壁與夢石手中的輕輕一抵:“傷還未愈,就不飲酒了。”
商絨才吃一塊燒鴨肉,聞聲抬眼。
夢石帶來的宮中佳釀,他竟真的看也不看,徑自抿一口茶,隨即便將碗擱下了。
“哪裡的話。”
夢石心中也有一絲異樣,在蜀青桃溪村中時,他見過這少年對村中人自釀的米酒便極有興趣,隻是當時他身上有刀傷,被夢石勸住了。
但也僅僅一瞬,夢石便將其拋諸腦後,又道:“如今父皇不許簌簌去大公主府吊唁,我們也沒有可做文章的時機,但我聽說,再過兩月,便是簌簌的生辰?”
商絨經他提醒,點點頭:“嗯。”
“他們說你的生辰往年都在摘星台上為民祈福,而今摘星台已毀,要重建也並非是兩月之工,說不定你今年祈福之地便是在星羅觀,若真如此,那我們大可以趁著兩月想出個萬全之策來,隻要出了這禁宮,你便有更多的機會脫身。”
夢石打量著小姑娘的臉,溫和地安撫她道:“簌簌,等你生辰那日,你一定能得自由。”
自由。
商絨忍不住為他口中的這兩字而失神。
夢石如今正受淳聖帝看重,他手頭上的事太多,隻吃了幾筷子菜,喝了幾杯酒便起身告辭,照例留了個宦官等著將食盒帶回。
雨勢更大,那道殿門一開,商絨看著夢石的衣袂拂過門檻,隨即聲息都被淹沒在劈啪的大雨裡。
“在想什麼?”
她身畔的少年漫不經心地問。
“折竹的生辰在什麼時候?”
商絨回過頭來。
折竹隻猜中她的一重心事,卻未料她開口說的,卻是這個,他著實愣了一下,隨即端起茶碗,側過臉去看那道窗外幽碧的山色。
他想了想,說:“他隻與我說,我是七月生的,具體是哪一天,我也不知。”
七月,如今不正是七月麼?
商絨知道,折竹口中的“他”,一定是他的師父。
“那你是如何過生辰的?”
商絨又問。
“他若想起來,隻要是在七月,也不管是哪一日,都會給我煮上一碗長壽麵,若是忘了便也過去了,但他,很少會忘。”
折竹提起來這些舊事,眼底也流露幾分天真的笑意,但側過臉來,望見她懵懂的神情:“你沒有吃過長壽麵?”
“沒有。”
商絨誠實地搖頭。
窗外潮濕的霧氣皴擦濃鬱的山色,少年輕抿一口茶,懶懶地靠在椅背上,他的眼睛清亮而有神:“今年你生辰時,我一定讓你吃到。”
商絨一向習慣將事情往壞處去想,但是少年的笑臉太過惹眼,她的手背抵在心口處,在淋漓雨聲中,忍不住向往他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
夜色降臨,這一場雨也未見頹勢。
商絨學著折竹牽動絲線,與他一起玩傀儡娃娃,娃娃的衣裙被掠入窗紗的微風輕拂,層疊搖曳,好似可以騰雲駕霧的仙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