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路腳步遲緩,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一回頭這些活生生的東西就會都不見了。就像十年前一樣,他隻是稍微沒有看好她,她就徹底消失了。
這間簡陋的棚屋狹窄、醜陋,一想到她獨自在這裡艱苦生活,那種難言的心疼幾乎要占據全部神經,但米路心裡更多的卻是熾熱的喜悅。
想要立刻見到她,想要保護她,想要她隻屬於自己,很想、很想。
他攥緊了拳頭心跳急促,環顧四周,忽然看到棚屋最內側的岩壁上好像有什麼。
走近了一看,見是一些粗糙的壁畫,有山有水,有狗有人。顏料很劣質,筆觸很簡單,但能看得出來繪圖的人心情很好。
這份好心情感染到了他。
“嗬。”米路輕笑出聲,他的手指留戀地撫摸著壁畫中的花裙子姑娘,臉上也不自覺帶上了笑意,“姐姐,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變。”
而在棚屋外頭,皇室護衛隊和皇家內務侍從一乾人等大眼瞪小眼,眾人頻頻望向首席總管,麥倫卻昂著頭裝眼瞎。
半晌,米路終於從裡頭走出來了,他揮揮手:“麥倫,把這裡的東西全都帶走,我不要讓姐姐的物件留在外麵。”
總管連忙答應著:“是。”
有了皇帝陛下的吩咐,侍從們開始來來回回地進出棚屋,雖然搬運的都是些垃圾,但他們動作卻都小心翼翼,生怕磕了碰了把那些廢品弄得更廢。
姐姐?皇帝的姐姐是誰?那都不需要問,自然是第一王女,安德莉亞殿下。
其實從正統血緣上看,第一王女是上任皇帝的直係血脈,而米路·德帕伊卻是旁係皇親的兒子,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隱晦身世,兩人並沒有多少關係。
但是眾所周知,他們的感情好到可以姐弟相稱,不過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的米路才十一歲。
至於,為什麼陛下心心念念的王女殿下會在廢星撿垃圾。所有人都覺得匪夷所思。
看著棚屋裡的東西被精細打包,再裝在華麗的箱子裡妥善運上星艦,米路的臉上才有了一絲欣慰。
他轉過頭,朝著遠離屋子的方向走去,內務總管麥倫就垂首恭敬地跟在身後。
等到附近沒什麼人了,米路轉過臉來,神情瞬間改變。
剛才的喜悅和感動全數消失,他滿臉陰沉,烏雲壓頂,表情堪稱恐怖。
“麥倫,從生活痕跡上看,姐姐在這裡起碼住了一周,是嗎?”米路咬牙問道。
總管低眉順眼:“是的,陛下。”
“很好,把那兩個人給我拖上來。”
皇家護衛隊將尤西斯和傑努押過來的時候,他們兩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尤西斯還在不斷解釋企圖說服彆人:“諸位大人,我們真的是冤枉的,我隻是一個負責運輸垃圾的普通士兵,乾的都是最基本的活,絕對不可能涉及什麼危險事件……”
然而不管他怎麼說,押送他們的護衛都和石頭一樣油鹽不進。直到被拖到一處山丘後頭,看到站在麵前的是什麼人的時候,傑努和尤西斯才徹底傻了。
“陛下?!”
帝國皇帝,屈尊降貴到垃圾星來?乾什麼,年底視察嗎?
短暫的迷茫後,尤西斯心裡升起瘋狂的忐忑不安:“請問陛下,我們兩個究竟是……”
麥倫打斷了他:“你們是γ區星域垃圾運輸中隊的是吧。”
“是的……”尤西斯猶豫著點頭。
麥倫對了對手裡的表格:“γ3沒有行政區劃,唯一能到達這裡的隻有垃圾運輸中隊,根據我拿到的排班表,最近兩周來到這裡的都隻有你們兩個。”
“所以,你們見到了被困的王女殿下,卻根本沒有打算進行救援?”麥倫推了推眼鏡,冷靜地說道。
“王女殿下??等一下,總管大人您在說什麼。垃圾星上怎麼會有人,我……”傑努開口,隻是他話還沒說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一張臉猛地變得煞白。
【尤西斯,垃圾堆裡好像有個人?我看見了。】
【不可能的,肯定是人偶,快回去吧,我一分鐘也不想待了。】
回想起那天的景象,傑努腦袋上開始冒出豆大的汗珠,再仔細回憶一下,他發現自己對那人的印象竟然非常深刻。
所以,是他對王女殿下的求救視而不見、見死不救了嗎?
米路側身站著一言不發,麥倫走過來,向懵逼的二人展示了什麼東西:是當時他們駕駛的垃圾運輸艦裡的監視器錄像……
微小的畫麵裡,一個人正揮舞一條紅色布巾,大喊著什麼,跌跌撞撞不斷追趕著星艦,最後被徹底拋下了。
看見畫麵重現,證據就在眼前,傑努直接傻了。
而看著這一切的米路隻覺得痛心,他居高臨下看著二人,臉上的表情似是在醞釀一場風暴:“還有什麼可狡辯的麼?”
傑努低垂著頭抹眼淚,而尤西斯顯然也想到了,他卻打死也不肯承認。
他迷惑地望著麵前的帝國皇帝,開什麼玩笑,這輩子第一次見皇帝,竟然是來興師問罪的?他怎麼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王女死了多少年了,垃圾星上出現的幻覺怎麼可能是本人!
尤西斯猛地站了起來,兩旁的士兵立刻按住他,他咆哮著:“不可能的,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會有活人,丟下來的垃圾都是經過處理的,人根本吃不了。還有,這裡的水也都是被汙染的,喝了就會中毒,一定是幻覺,那不是王女,我不承認……”
“住嘴。”
米路猛地抬手,自兩人身邊的土地倏地鑽出四五根堅硬的土刺,將人像老鼠一樣困在中央,尤西斯伸手想要把這牢籠給扒開,但那些土刺卻堅硬得根本不像是土壤做的。
米路垂眸看著他掙紮:“既然你不信,那就自己在這裡住著好了。”
他臉上帶著溫和猶如天使的笑意,但尤西斯卻覺得自己看到了惡魔。
諾托斯號星艦離開了,γ3依然沒有什麼改變。
飛沙走石、塵土依舊。
但狹窄的棚屋裡,壁畫上原本隻有一個花裙子的姑娘,現在旁邊不知被誰加上了幾筆——
一個笑容滿麵的青年,正和姑娘手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