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沙蟲蟲母這個新外形給震驚到了,蔚梨也不例外。
實在是因為她這個詭異造型太過“柔軟”、“無害”:毫無殺傷力的口器、沒有鐮刀足、沒有堅硬的鱗片和盔甲、連身軀都不夠大,那翅翼甚至因為剛剛破殼,還泛著潮濕的水汽。
這樣一隻稱得上美麗的蜻蜓狀小蟲,竟然是在蟲母女王的屍體裡爬出來的。
她顫動柔軟纖細的觸角,轉動頭顱,寶石一樣的複眼盯住了離她最近的亞眠。
地麵上的士兵一樣瞠目結舌。
“這是什……”胡夫輕輕開口,隻是他一句話還還未說完,高空中的亞眠猛地動作。
他瞬間張開一個堅硬的精神力網,並不很寬闊,隻是將自己和沙蟲女王隔在了一個區域內,隨後他整個右手一翻,立刻變成一個巨大的荊棘密閉的錘子,朝著女王狠狠砸去。
整個攻擊過程也就是零點幾秒鐘時間而已。
從外部看,高空中就是突然出現了個密閉的透明空間。裡頭一瞬間充斥了黑漆漆的荊棘,不斷有震動感,想必裡頭的人正在進行十分凶狠的攻擊。
同一時刻,蔚梨回過神,發現王陵好像發生了什麼變化。
她一直坐在翡翠號的機甲駕駛艙中,這會卻感覺到腳下的土地在顫抖。
隨後,土壤翻湧,一些奇形怪狀的根莖竟然鑽了出來。那些漆黑的根係好像有眼睛似的,在她周圍迅速生長,默不吭聲,以她為中心在這座王陵的內部又飛快搭建起了一個圓形的防禦網。
蔚梨有些震驚地看著這些東西蠕動交織,雖然沒有證據,但她知道這一定是亞眠的根係。
“你要做什麼?!”
她伸手去掰,根係柔韌堅硬,直接將她擋了回來。
不管她怎麼努力,這些荊棘都牢牢將她困在包圍圈的中心,蔚梨又不想暴力傷害亞眠,就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把她裹在荊棘球裡,變成一個粽子。
之前也說過了。
要說防護力,沒有東西可以媲美暗棘族帝王的外殼,人們隻知道這東西的堅硬程度很高,但並不知道,其實暗棘族的外殼不是無窮無儘的。而如今,亞眠把這些都留在了這裡,他既然顯露出了這個形態,就是拚著一死也要保護蔚梨生命無虞。
密密麻麻的荊棘將她的視野完全遮蔽,四周漆黑一片,蔚梨隻能通過機甲的探測係統看到外頭的狀況。
她沒來由地覺得心神不寧,明明那處正方形的空間裡全都是鋒利的刺,怎麼看也是亞眠占上風的樣子,可她看著看著,竟然緊張到呼吸都停滯了。
下一秒,一陣清脆的碎裂聲傳出,蔚梨的手一抖,她不可置信抬頭,卻見半空中那個透明的精神力屏障一瞬間密布裂紋,然後在下一刻碎裂成光斑,裡頭的木刺全部化為灰燼炸開,於塵埃裡,顯出兩個模糊的身影。
蜻蜓狀蟲母依然懸浮在那裡,她身上沒有一絲傷口,光潔白淨。
而她對麵的亞眠,左手臂幾乎粉碎,臉上也有幾道漆黑的裂紋,他沒有流血,但是太陽的灼燒已經讓他周身出現了焦痕,於慘白的膚色上格外顯眼。
蕨星之王的精神力空間碎了,這個認知讓附近四散戰鬥的暗棘族停滯了片刻,但是他們沒有歇息,仍然奮力衝刺與沙蟲潮中,用己身撞出一個又一個空隙,仿佛無知無覺的戰爭機器。
這正是這股狠勁,控製住了沙蟲潮前進的趨勢,隱隱還占了上風。
看見麵前不少死去的低級沙蟲,那隻蜻蜓狀蟲母的觸角微微彎曲,她口中發出嘀嘀咕咕的聲音,好似一位關懷下屬的女王。
亞眠冷冷看著她,如果不是和沙蟲語言不通,真的會以為她是在和他說話。
可因為雙方同樣強大的精神力,亞眠還是隱約感覺到了女王要表達的意思。
“害怕嗎?怎麼會。”他扯了扯嘴角,表情於嚴肅中露出一絲柔和,已經完全被墨綠色占據的眼珠轉了轉,映入某個人的影子。
“我答應過了的。”
下一刻,亞眠毫不留情一把扯斷已經粉碎的左臂,自傷處又猛地鼓起許多芽點,瞬間生長出一條新的手臂,他仿佛不會痛一樣,將這新生的肢體再次變為利刃,和沙蟲女王撞在了一處,招招都是全力攻擊。
這些情況,被壓在王陵下麵,深陷漆黑荊棘球的蔚梨並看不清楚,通過翡翠號傳過來的不甚清晰的圖像,她隻知道亞眠正在苦戰。
新女王那濕軟的翅翼,看似柔弱無骨,實則削鐵如泥。
在戰鬥中不斷有一些黑色的條狀物掉下天空砸在地上,像是某些植物的枝乾,蔚梨盯著監視器畫麵,她不敢猜那些是什麼……
可她的大腦無比清醒,第一時間告訴她,那也許正是你愛人的身體。
呼吸漸漸急促起來,蔚梨一雙手握緊,指甲陷入掌心的肉裡,雙眼瞪大,瞳孔渙散。
與此同時,隨著時間的流逝,豔陽已經高懸,明媚灼熱的陽光再一次讓暗棘族的戰鬥力削減,不斷有人身冒黑煙,已經在被灼燒重傷的邊緣。
亞眠一樣遭受著太陽炙烤的酷刑,也許因為力不從心,他織出來保護蕨星的精神力網出現了鬆動,隨後一道強硬的精神力化為拳頭,一下下捶著已經搖搖欲墜的網。
一邊周旋於女王麵前,一邊支撐著防護網,他仍苦苦支撐著沒有倒下。
蔚梨眼睜睜看著一段樹乾狀的東西自高空被斬落,砰一聲掉在地上,上頭還殘留著皮膚的一點細白顏色,但很快就被太陽曬得焦黑,變成一截碳。
她瞪大眼睛,心裡最後一根弦繃斷了。
“亞眠!你一開始就知道了對不對?!沙蟲女王的目標不是我嗎?讓我出去!”
“你這個混蛋,誰讓你這麼做的!讓我出去!”
“你讓我出去……”幾句下來,聲音已經帶了哭腔。
蔚梨開始用機甲的拳頭擊打那鋼鐵一樣的荊棘牆壁,捶了幾下,毫無作用。
下一刻,她的手高高舉起,卻遲遲沒有落下。
隻因她麵前的枝條上,突兀地開出一朵小花,隨後一朵接著一朵開放,不是小黃花,而是鮮豔的紅色。它們細嫩的莖葉於黑暗裡綻放,宛如最後的顏色。
每一次他為她開花都是不一樣的意思,有時候是示好,有時候是道歉,有時候是哄勸。
‘彆生氣了,我為你開一朵花,好不好?’
‘你喜歡嗎?喜歡我每天都送給你。’
隻是這一次,亞眠用最後的生命開出花來,讓她不能去破壞荊棘球,他要他牢牢保護在這裡。
蔚梨看著麵前充滿了機甲身邊的紅色小花,崩潰一樣大喊出來。
“不要——”
布在星球表麵的精神力屏障碎裂的時候,無數沙蟲湧入,還在做最後抵抗的星艦、機甲的炮火和暗棘族人們的攻擊同時發出的時候,王陵上空已經籠罩了漆黑的陰雲。
亞眠用自己的外殼製造的荊棘球巋然不動,替裡麵的人抵擋所有的攻擊。
沙蟲女王的力量是碾壓性的,雖然她在亞眠手裡受了傷,但凝結起的強悍精神力依然無人能敵。幾乎瞬間就摧毀了那座千百年屹立不倒的王陵,將那些曆代帝王的遺孤碾成廢墟和灰燼。
轟隆隆的坍塌聲裡,隻剩最下層的那顆渺小的荊棘球一直在苦苦支撐。
亞眠摔落在不遠處的地麵上,他半張臉都被太陽曬成焦黑,四肢已經殘缺,且沒有足夠的能量修複,不斷散發黑色煙氣。
他眼中混沌一片,但仍能看清徐徐往王陵飛去的沙蟲女王。
最後一刻,亞眠的意識陡然清醒,他拚死召喚出沉綿於地底的根係本體,竭儘全力纏繞上了女王的身軀,他沒有攻擊,反而把自己全部的精神力一股腦灌到她身體裡。
兩個精神力個體的碰撞,沙蟲女王當然知道會怎麼樣:他想同歸於儘。
也許是察覺到他魚死網破的念頭,這恐怖種族的女王竟然也表露出了一絲恐懼。
二者交彙時,猶如小隕石撞擊地球,那種力量強大到,連暗棘族的外殼都瞬間出現密密麻麻的裂縫。
所有的根係被一點點壓碎、碾滅的時候,其實亞眠是有感覺的,那種痛感令他的意識微微顫抖。
確實如蔚梨所說,‘你也是會感覺到痛的。’
想到這一點,亞眠焦黑的臉上帶上一絲笑意。
吃掉蟲母而降生出的沙蟲新女王,力量實在超過了他的預期。這是一種宇宙裡也難覓敵手的怪物,並且已經隱隱摸到了上位位麵的邊緣,如果放著不管,很可能會讓沙蟲進化成更先進的種族。
要是是夜晚他可能還有一戰之力,可以拚儘全力毀滅它,隻是在白天,他已經無力再做什麼。
至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不想讓愛人恐懼無依。
——再給她開一朵花吧。
……
一陣龐大到足以震驚世界的轟塌聲傳來,所有還活著的人都忘了過去。
隻見暗棘族奉如神殿的王陵,那數千萬年的陵墓已經完全被沙蟲女王的精神力推平,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恐怖大手,將這座曆史悠久的山頭碾碎成了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