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彥帶著禦醫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平日裡在朝臣麵前不苟言笑的藺策此刻正跟一隻巴掌大的小兔子玩的不亦樂乎,看見遊彥進來,還抬起頭回給遊彥一個帶著討好意味的笑。
遊彥對於這副樣子的藺策早已習以為常,二人相識多年,不管身份地位如何變化,相處模式卻是從未有過改變的。倒是他身後兩步的禦醫簡直要瞪裂了眼眶,根本不敢相信榻上躺著的那個人就是當今聖上,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上前施禮:“臣參見陛下。”
“起來吧。”藺策掀了掀眼皮,朝著禦醫點了點頭,目光轉向遊彥,在小心地考量著他此刻的情緒。遊彥彎了唇,回他一個笑容,還順便將及其影響帝王形象的小灰兔拎走,而後轉頭看向一臉不知所措站在一旁的禦醫,“勞煩。”
禦醫小心翼翼地上前,輕輕托起藺策手臂,墊上脈枕,僅完成這幾個動作,他的前額就已經沁出了汗,慌忙擦了擦,才半跪在榻前為藺策診脈。
室內突然就陷入了靜默之中,遊彥拎著小灰兔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替它順毛,目光卻始終落在榻上那人身上。半晌,這禦醫才放開手,朝著一直候在他身邊的遊彥道:“雖然陛下的熱已經退了,脈象也比晨時好了些,但風寒之症卻一時不能痊愈,卑職早上拿給高總管煎的藥還需繼續服用,另外,陛下似乎思慮過重,太過操勞,還需靜養才是。”
藺策眉頭皺了起來:“按你這麼說,朕今日不能回宮了?”
“行宮藥材畢竟沒有宮裡全麵,吃食也及不上宮中用心,歸途也用不了太多的時間,如若路上能夠注意不再染了風,臣以為還是回到宮中休養更為合適。”禦醫立即答道。
藺策這才滿意,跟著才想起抬頭去看遊彥的臉色,遊彥對上他試探的表情,忍不住失笑:“既然禦醫都說了,我去通知高總管準備車馬。”
在藺策記憶裡,自己還沒有如此脆弱的時候。長到這麼大他都鮮少生病,當然,少時就算真的病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讓所有人都如臨大敵,還會有人寸步不離地守在身邊。回都城的路上,為了讓遊彥心安,藺策一直在閉目養神,偶爾睜開眼,看見那人正靠在身邊,讓他覺得病都好了大半。
禦輦一路進了都城,穿過主街,朝著皇城而去,高庸的聲音適時地傳了進來:“陛下,馬上要路過遊府了,要停一下嗎?”
遊彥伸手摸了摸藺策的額頭,見沒有再發熱才安下心來,朝著外麵回道:“不用,直接回宮。”
藺策聞言睜開了眼,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遊彥:“你不回府了?”
“我若是回府了,這皇城裡還有誰能看著你彆再操勞?”遊彥拿了個軟枕墊在藺策腰下,讓他能夠坐的更舒服些,“我知道朝局紛雜,事務繁多,所以你難免勞碌,但我最近一直有種感覺,你似乎心事重重,在為什麼事而憂慮。”
藺策抬眼,正對上遊彥的目光,逃避似的轉開。他與遊彥太熟悉了,以至於遊彥可以輕而易舉地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他確實是憂心忡忡,可是又怎麼可能對遊彥說出口?難道要他告訴遊彥,你便是我所有的憂慮?我每日患得患失,因為我擔心終有一日你要離開我,我卻不知道還能用什麼將你留下?
藺策微微閉了閉眼,而後又慢慢地睜開:“現在朝中局勢你也清楚,李埠背後搞不好就牽扯了大半的朝堂,朝中那些屍位素餐的老臣也該收拾一下了,但拿掉了他們,他們的位置總要有人做事,所以我打算明年初春開一次恩科,挑選一些有才能的人替代他們。大概是一直在考量這些事,所以會顯得思慮過重。”說到這兒,他輕輕地歎了口氣,“等這些料理乾淨,肅清了朝野,我也就能安下心了。”
遊彥微微蹙眉:“朝中老臣表麵不管如何,背後卻是因為利益勾結在一起,若是想要一下拔乾淨,極易引起反噬。懷騁,我覺得你太急了。”
“我沒辦法不急。”藺策握住遊彥的手,“肅清朝堂隻是第一步,其後我還有太多的事要做。我已經登基四年了,不想在他們身上再浪費時間。如若他們能夠安分守己,我倒是可以再忍耐他們一段時間,可是現在你看看李埠,他已經將手伸到了後宮,若是由著他們這樣下去,將來不管我想做什麼,都要看他們的臉色,那這個皇帝當的還有什麼意思?”
遊彥還是不怎麼讚成藺策的想法,但想到此刻人還病著,本也隻是隨口提起,他不想再引著藺策去想這些事,隻是伸手掖了掖被角:“朝堂局勢瞬息萬變,也不在這一兩日,這段時日我會在長樂宮看著你,如果當著我,你還一心撲在這些瑣碎之事上,那我隻怕是會挫敗的很,從此再也不想進宮了。”
藺策一愣,隨即笑了起來,他側過身子,將頭枕在遊彥腿上:“有你在我還哪來的心思去想旁的。若是你能天天在我身邊,這皇帝不當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