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有些東西看似無堅不摧, 可一旦露出一丁點的破綻,就會以摧枯拉朽之勢立即崩塌。鄧斂之於李埠,就是這個破綻。
天上下著綿綿細雨,高庸撐著傘, 小心翼翼地走在藺策身邊, 一麵走一麵道:“陛下,您風寒未痊愈,實在沒必要自己到那種地方去, 若是沾染了汙穢之物,傷及龍體, 這可如何是好啊。”
藺策扯了扯領口:“不過是染個風寒,已經這麼多天了, 也好了個大概, 你們一個個的卻一直小心翼翼,就好像朕有多羸弱。”說著話, 他抬手掩唇, 輕咳了幾聲,“這皇城之中又有什麼地方,是朕去不得的?”
高庸忙應聲:“陛下身強體壯, 奴婢自然是知道, 隻是那地方,畢竟不吉利, 他們都說那裡怨氣太重, 奴婢是怕……”
“怨氣重?”藺策輕笑, “這皇城由前朝修建至今,曆經兩朝十幾位皇帝到現在也有幾百年,這裡麵哪個地方沒有冤屈,又有哪裡沒死過人藏著你口中的汙穢之物?若按你口中所說,這長樂宮朕也是住不得的。”
藺策眼角上挑,唇邊帶著一點冷笑:“朕現在是天下之主,是你口中的真龍天子,自登基以來,朕也算對這江山社稷儘心儘力,無愧於天下子民,也無愧於先祖,既然心中無愧,又有何畏懼?”
藺策說著話頓住腳步,抬眼望向不遠處那座雖然已經稍顯老舊,但依舊巍峨聳立的大殿:“因為那裡是先太子的寢殿,因為朕親手要了他的命,所以你怕先太子的冤魂來找朕索命?”
“奴婢,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藺策搖了搖頭:“放心吧,他生前害了那麼多人的性命,要找他索命的人還不知道有多少,怎麼輪得到他來找朕?”藺策將手縮進寬大的袍袖之中,“進去吧,彆讓遲徹他們等的太久了。”
雍華殿。
藺策抬起頭,看著老舊的匾額上的這三個字,嘴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當年最受先帝寵愛的皇長子藺泰就住在這裡,後因為其母尚貴妃頗得聖心,加上本人又得朝臣支持,而加封為太子,這雍華殿就成了太子寢宮,來往朝臣絡繹不絕,是何等的熱鬨與奢華。
而現在變成了一座無人理會的冷宮。
這今昔的對比還真有幾分荒唐可笑。
高庸收了傘,小心翼翼地撥開門上的蛛網,以免蹭到藺策頭上,而後才鬆了口氣:“陛下。”
“嗯,你在這兒等著吧,朕自己進去。”說到這兒,他又補充了句,“朕可記得當年你陪著朕從這裡回去之後就嚇病了。”
高庸沒想到藺策還記得這種小事,慌忙搖頭:“當年奴婢年紀小,沒見過什麼世麵,現在……”
“有些世麵也沒有見的必要。”藺策淡淡道,“遲徹他們在裡麵,不必擔心。”
高庸垂首向後退了一步:“多謝陛下。”
藺策擺擺手,大步進到殿中。自先太子殯天之後,這雍華殿就再無主人,因著宮中一些傳言,很多人不敢靠近這裡,久而久之,這裡便成為了一座冷宮,顯得格外的荒涼與陰森。
藺策踩在落滿了灰塵的青石磚上,抬眼打量著整個大殿。他自幼在皇城之中長大,卻鮮少到這雍華宮來,因為跟萬人矚目的藺泰比起來,他這個皇子一直是沉默寡言又不受人待見的。在皇家本就沒有什麼手足情深,若是出現在藺泰等人眼前,反而會遭到欺辱,所以藺策幾乎從來不靠近這裡。
但後來他還是到這寢殿裡來過一次。
先帝諸子奪嫡之爭到後期愈演愈烈,眾皇子為了皇位互相構陷,原本的皇位繼承人藺泰也因此獲罪,被先帝奪去太子封號,幽禁在寢宮,直至先帝駕崩,藺策繼位。
即使被關在這裡,藺泰也沒有安分,他一直在用各種方式與自己的舊部聯係,在朝中給藺策諸多阻攔,甚至派人與西北叛軍聯絡,想要擾亂西北戰局,將遊彥與三萬大軍拖死在西北,讓藺策在朝中孤立無援,以便他伺機發難。
藺策以令人畏懼的行動力掃清朝中先太子舊部,而後帶著高庸和一壺毒酒,親自來到雍華殿。
當晚,先太子勾結叛軍意圖顛覆朝政,事發之後畏罪自儘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都城。
而雍華殿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先太子究竟以何種方式喪命卻隻有高庸和藺策兩個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