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
瘸子軟軟的叫了一聲,被陸澤豎起手指放在嘴邊製止,輕輕的下床,沒有穿拖鞋,從床下摸出一根金屬棒球棍,再次跟瘸子噓了一聲,悄悄的打開房門,慢慢的走向酒屋門口,輕輕的按下了電燈的開關。
“嗯?”
“靠……”
確實是陸澤想多了,這人真不是小偷,而是本應該醉成爛泥,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張衛雨,此刻他正翻著冰箱,掏出一瓶啤酒啟開,見燈亮起,傻乎乎的看著陸澤,對他揮了揮手。
“你是午夜殺人狂魔嗎?就是把人騙到家住宿,白天熱情洋溢,對人和善有愛,晚上就變身冷血殺手,把人殺掉,然後埋在地下室的那種?”
“你特麼有病吧,大晚上不睡覺,還不開燈,摸黑出來翻啤酒?我還以為家裡進賊了呢,怕你睡覺被賊捅死,就出來看看,再說,你怎麼還喝?才睡三個多小時,你身體能受得了嗎?趕緊給我,彆喝了,就算失意,也不能這麼玩命的禍害自己的身體啊。”
陸澤把球棍靠牆立好,走過去想搶下米奇手中的酒瓶,卻被他躲過,伸出一根手指對著陸澤。
“一瓶,就一瓶,喝完我就再去眯一會,我得喝點酒,不然……我睡不著。”
“你十一點才喝完酒,醉成那樣,結果兩點還要喝?不行,趕緊給我,然後回去睡覺,這次你必須要聽我的,你這麼酗酒對身體傷害太大了。”
“嘿,陸澤,彆,朋友,我真的需要喝點酒,我每天晚上這個時間,都會被噩夢嚇醒,我需要喝點酒才能睡得著,我真的……要瘋了。”
他低著頭,陸澤趁其不備,一把奪過他的酒瓶,放在一邊,雙手扶住米奇的雙臂,認真的看著他。
“米奇,告訴我,你有多久沒有睡好覺了?”
“一年零八個月?甚至更久,我每天晚上隻能睡四個小時,我每天都會做噩夢,不是同一種夢,但都很嚇人,起初……我崩潰,我哭泣,但最後我發現,酒能緩解,把它給我,我喝完就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記得關燈,晚安。”
陸澤看著他失落的拿起酒瓶坐到沙發上,直勾勾的看著玻璃牆外偶爾經過的夜車,時不時的舉起啤酒喝上一口,接著點燃了香煙,夾著煙,就這麼呆愣愣的坐著。
勸是不管用了,像他所說的那樣,他現在真的需要把自己灌醉,才能睡得踏實,陸澤看了他一會,沒有說話,轉身離開,卻想著明天該帶他去看看心理醫生,關了燈,隻為他留了閃爍的霓虹燈,陸澤剛想回到房間,卻被米奇突然叫住。
“陸澤,你說我長的怎麼樣?”
“如果你不頹廢,真的很帥。”
“是啊,我很帥,可監獄……你懂吧,沒有地方可以發泄,那些精蟲上腦的混球打起了一些奇怪的主意,我恨那裡……我恨勞倫斯,我恨他……”
陸澤舔了一下嘴唇,靠著門框,安靜的看他抽一口煙,喝一口酒,在閃爍的霓虹燈下,顯得特彆孤獨和滄桑,陸澤思考了一陣,最終才回答他。
“可你是酒駕才進去的,與其恨勞倫斯,其實你更應該恨酒才對,聽我的話,你不應該再繼續飲酒了,這是來自一個朋友真心的勸告。”
“那可卡因呢?嗯?可卡因呢?酒駕隻要付出一些賠償,關幾個月我就可以出去,然後去找一家新的公司拍新電影,我的房子,我的車就不會被銀行收走,那你告訴我!我是該恨酒!還是該恨勞倫斯!”
“嘿,米奇……”
“看看我,看著我!”
米奇掀起了上衣,胸口有幾道不長的傷口,卻向外鼓起,明顯紮的很深,但肚子上的傷口卻有一個成年人小手臂長,他在閃爍的霓虹燈下,指著自己的傷疤,盯著陸澤。
“有個狗娘養的混球,要我做他的狗屁情人,去他媽的!老子反抗,打瞎了他一隻眼睛,這才是我坐一年半牢的真正原因!然後他捅了我,用牙刷,差點插到我的心臟上,我差點死了,還有獄警!一個酒駕坐牢的人用關禁閉嗎?用吃壞掉的食物嗎?我得了痢疾,腹瀉了一個月,一個月!那你告訴我!我是該恨酒!還是該!恨!他媽的!勞倫斯!”
他紅著眼睛,食指朝下,擲地有聲,額頭的青筋都在跳動,陸澤在他眼裡看到了火,也看到了仇恨,他真的恨極了勞倫斯,真的。
“我每天都在禱告,祈禱我能活下去,可以活著走出來,我的精神依仗……是它!”
他從包裡翻出了一厚摞的a4紙,舉在陸澤麵前,然後用力扔了它,紙張在空中飛舞,隨後落的遍地都是,而他一把拽住了陸澤的衣領,表情突然變的凶狠。
“我要打一場翻身仗!用我這條命去打一場翻身仗!這是我最後的一根稻草!我要拿回我的房子!我的車!我要重新過的紙醉金迷!重新過上人上人的生活!香江片!《英雄本色》!看過嗎!我等了一年半!就等這一個機會!我要拿回我的東西!不是證明我有多了不起!而是想告訴所有人!我的東西!我一定要拿回來!我要告訴勞倫斯!他弄不死我,但我要弄死他!”
“我出獄後第一時間就想起了你,我需要你的幫助,但不是一頓飯,一頓酒的施舍!我需要的是你!幫助我回到從前!甚至不再是從前!而我能給你的,也可以讓你不再是從前!你丟了東西!丟的比我還多!你的尊嚴!你的人格!你的榮耀!這比金錢重要的多夥計!我們受到過不公!但這不是萎靡不振的借口!我在反抗!而你在忍受!我絕不同意這件事發生在你身上!我要讓對不起我的人百倍奉還!我要血債血償!你呢?”
“你的獎杯不見了!它不見了!它希望你能找回它!回到真正該擁有它的人手裡,而不是在彆人的書架上作為一個展示物!拿回它!跟我一起!再去拿些更好的回來,你可以的,我也可以的,怎麼樣?拚一把!跟我一起?怎麼樣?”
他一直看著陸澤的雙眼,眼中帶著焦急與迫切,他在等一個肯定的答複,也在尋找一個複仇的戰友,隻是……
“真的太晚了,睡覺吧。”
他漸漸鬆開了手,撫平了陸澤的衣領,看著陸澤的眼睛,漸漸的……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安靜的轉身,躺在了沙發上,給自己蓋上了被子。
“好的,ok~睡覺,但願我一覺可以睡死過去,見不到早上的太陽,就沒有那麼多的事情發愁,死了算了,嗎的,死掉多好。”
他安靜了下來,陸澤盯了他半晌,才拎著棒球棍回到房間,把棍子放回床下,見瘸子在床上看著他,他躺下,把瘸子抱在懷裡,輕聲呢喃。
“換你,你怎麼做?”
關上燈,房間內一片安靜,但這兩個醉酒的男人,今晚估計一個都睡不好。
……
清早,按時七點半睜開眼,起床,拉開窗簾,點了根煙,安靜的吸完,起身準備洗漱,路過酒屋房門時,卻見米奇在收拾東西,昨晚散落一地的紙張,現在也不見了蹤影。
“早上好~”
“早。”
米奇似乎忘記了昨晚的崩潰和歇斯底裡,微笑著和陸澤揮了揮手,很顯然,陸澤這裡沒成功,他也該離開了。
“今早打算吃點什麼?比如蒸餃,你不是很喜歡嗎?”
“算了夥計,以後有機會再說吧,我要離開了,早點回英格蘭,籌備我的電影了,看看能拉到多少讚助,如果我成功了,我會回來找你的,我們再喝個昏天黑地,你看怎麼樣?”
“好,那……祝你好運夥計。”
米奇點點頭,背上背包,陸澤替他打開了卷簾門,準備放他離開,一步,兩步……走到門口,他轉身,摘下鴨舌帽,不倫不類的做了個很紳士的摘帽禮,輕輕鞠躬,然後重新帶上帽子。
“祝你餘生幸福,與高小姐共度餘生,很高興見到你,我的朋友。”
“我也是。”
陸澤忘記了自己要洗漱,從吧台上拿起毛巾,輕輕擦拭著桌麵,直到風鈴聲響起,他邁出房門半個身子,陸澤起身,拿毛巾擦拭了雙手。
“或許我該有份合同之類的。”
“what……?”
米奇猛的轉身,手依舊支撐著門把手,他夾在門框中間,表情有些呆滯。
“我是說,我該有一份勞動合同之類的東西,畢竟我不是下黑礦去挖煤,免得你拍不下去跑了,我的片酬就得不到保障了,我需要三分之一的定金,這是規矩,不是嗎?還有,請你把門關上,進來說話,不然會跑很多冷氣,商業房用電很貴的。”
他的表情漸漸從呆滯變成驚喜,最後變成了一陣狂喜,雙手抱著腦袋,不可置信的吼了一句。
“我草了個耶穌基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