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們先生們!歡迎收看每周六晚八點,全英國最刺激、最勁爆、最三俗、卻又大牌雲集的電視節目《泰勒秀》!”
錄製現場燈光亮起,DJ輕輕推動黑膠,在座的男女紛紛起立,鼓掌尖叫中歡迎從熒幕後方走上前台,並且跟隨音樂不斷跳著恰恰的主持人。
“過的好麼,過的好麼!掌聲不要停下,直到我下台就要立刻洗內褲為止!哇哦!我到了,我到了~可以停了,我知道你們一直是最棒的,呼,感謝各位的掌聲,請坐下吧。”
深藍色西裝筆挺,泰勒繞過辦公桌,姿勢懶散靠在牛皮老板椅背上,翹起二郎腿,手指間不停的轉動著筆花,直到故作姿態的一哆嗦,這才雙手掌心朝下對觀眾的掌聲進行壓製。
“我相信沒有人不知道兩周前發布在華聖頓郵報上的一則新聞,這也是大家今天如此熱情的原因,但我還是要向電視機前那極少部分的“原始人”重新講述一遍兩周前發生過什麼。”
“朋友們,耶穌降臨了!不,或許他比耶穌還叼,我沒有在開玩笑,他完成了一項簡直不可思議,能讓人驚掉下巴的科研,他打開了生命之鎖,讓生命畫上了一個循環的符號,女士們先生們!讓我們用最熱情的掌聲和尖叫來歡迎他,二十一世紀的上帝!讚比·奧德萊斯·赫亞先生!”
這是《泰勒秀》開播近八年以來最為熱烈的一次掌聲,女士們超高分貝的尖叫甚至令一部分年邁的觀眾產生了耳鳴和心臟不適感,但沒人在乎她們是否行為得體,又或者會對自己的身體產生什麼影響,真的,沒人在乎。
金發男人從後台緩緩走上前台,三十多歲的年紀,普通的相貌在眾人眼裡已被才華加持到奪目璀璨,金絲眼鏡又使得他文質彬彬,一眼望去便是滿腹經綸,充滿著內涵。
“上帝,我記得赫亞先生已經六十三歲了!”
“返老還童!真正的返老還童!”
“他看上去隻有三十歲!我相信他說的話了!”
對於觀眾不敢置信的驚呼,赫亞先生卻並未表現出任何的意外,當他登上各大報紙和媒體頭條時,這份震驚注定會被他所保留。
“先生,需要我的嘴?還是屁·股?又或者是彆的什麼?請一定要讓我服務您,拜托了!”
作為BBC最受歡迎,卻不適合少兒觀看的收費頻道綜藝節目,泰勒的主持方式一如既往的惡俗,即便這根本不是他生活中與人交流的風格。
儘管滿口的汙言穢語和成·人段子,大家依舊能從他的話語中感受到他對赫亞的尊敬,打心眼裡的那種。
要知道,曾經站在這個舞台上的嘉賓,無論是帥哥美女大明星,還是中年禿頂,大腹便便的政客,泰勒的黃腔一直是朝著嘉賓開火,從未將火力傾倒在自己身上。
他殷勤的為赫亞拉開椅子,從胸口從未掏出過的手帕對純皮座椅進行了細致的擦拭,最終,才像迫切希望拿到小費的服務生一般,擺手示意赫亞請坐。
對於無視性彆的黃腔,赫亞也並未顯得局促,儘管節目沒有台本,但在上場之間,泰勒已經跟他溝通過注意事項,很顯然,黃腔並未在他的禁忌之內。
“夥計們!這就是上帝!這!就是上帝!用最他嗎熱情的掌聲來歡迎他!赫亞先生,我代表節目組誠摯的感謝您的到來。”
一分鐘內的第三次歡呼,沒有讓觀眾感到一絲不快,熱情足以掀翻了棚頂,甚至連打足空調的攝影棚都顯得有些燥熱。
雙方落座,節目正式開始,泰勒便迫不及待的開口詢問,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激動的身體都開始向前傾斜。
“先生,如果我的資料沒錯的話,您如今已經六十三歲了,已經做了爺爺,可您現在與三十年前的照片看起來完全一致,這真的太不可思議了。”
“是的,我返老還童了,就在四周前,身體情況大概恢複到了三十歲左右的水平,如果我需要,再年輕一些也可以。”
赫亞先生表現的十分淡然,抿了一口水,看向泰勒,輕輕點了點頭。
“怎麼做到的?這……不可思議,上帝啊。”
“科學,不然怎麼才能做得到?從我祖母去世開始,我就對死亡產生了恐懼,因此,我投身進了生命學科,為此展開了近四十年的科研,最終,在耗費大量的資金,上千名專家的共同努力下,在兩年前取得了重大突破,並且經過兩年的臨床實驗,最終展現在大家麵前。”
“可以具體說說麼?”
“起初,我們從燈塔水母下手,測試它可以從成熟轉換成幼蟲的極限次數,結果卻並不理想,不過萬幸的是,我們成功從它DNA中提取出了負責“永生”的相對基因,經過上萬次的白鼠試驗,成功進行了匹配,保持了白鼠的基因鏈穩固無斷裂,但遺憾的是,再轉生期間,白鼠的器官並非恢複幼年時期,而是重新生長,在此期間,老鼠依舊會麵器官衰竭導致死亡,以至於實驗失敗。”
“我們嘗試過器官移植,但移植器官遲早也會衰竭,除非你一直換器官,否則不能根本解決問題,所以我們打量上了蚯蚓、蜈蚣、水熊蟲等生命力頑強的生物,最終從水熊蟲的身體內提取出了一些基因和特殊堿基成分,與燈塔水母的基因做了替換,維持了基因鏈的對稱和平衡。”
“同時,我們發現來源於水熊蟲的特殊堿基又與白鼠體內的鳥嘌呤和胸腺嘧啶產生了反應,衍生出了兩種新的堿基,我們稱之為“水熊胸腺嘧啶”和“水熊鳥嘌呤”。”
“而這兩種堿基又通過共價鍵影響了脫氧核糖和核糖,進而對核苷酸也產生了極大的影響,甚至改變了DNA和RNA的排列順序,不過一切都是好的結果,這極大增強了細胞的活性,提高了細胞分裂次數,使壽命延長,又使基因鏈十分穩定,不易斷裂,抗病性得到極大的提高,相當大程度上避免了絕症的發生,同時水熊胸腺嘧啶依舊有著胸腺嘧啶的一定特性,比尿嘧啶多一個5位甲基,保持了遺傳性的準確性,所以說,改變基因的人類,下一代會對基因鏈有著良好的繼承。”
台上,赫亞先生正侃侃而談,但並未涉及過多重要細節,隻是把報紙上刊登出來的實驗過程又重新向觀眾們重複了一遍,反觀台下,觀眾們依舊表現的十分迷惑。
對於基因學科,絕大多數的普通民眾都不會對其感興趣,這些觀眾要聽的,也不是這些會讓他們陷入深度睡眠的實驗過程,這點,赫亞並沒有感覺到絲毫的意外。
“哇哦……也就是說,您已經打破的生命的規律,使人類到達了永生的領域了嗎?”
“並不,生命終究是有極限的,即便現在我們對燈塔水母的轉換次數並沒有一個準確的統計,但我相信,沒有動物可以逃脫死亡,我們隻是儘可能的把生命延長,延長到人類麵對死亡毫無遺憾,這便足夠了,要知道,如果真的活的太久,也不是什麼好事。”
“那麼,依據赫亞先生您的預測,目前的技術程度,人類到底可以活多久?”
“一百五十年到二百年左右,並且可以通過所擁有的技術,治療絕大部分的疾病,將來技術進一步成熟,生命還可以繼續得到延長。”
剩下的時間,全部采用你問我答的方式拍攝,泰勒詢問著一切觀眾們想得到解答的問題,例如是否有副作用,造成醫療事故的可能性有多大,對此,赫亞先生也一一做出了解答,直到拍攝到末尾,泰勒把剩餘的兩分鐘時間全部讓給了赫亞,讓他宣布一件對人類曆史進程至關重要的決定。
赫亞起身,走到台前,麵對著無數的注視,緩緩開口。
“我知道,生命有多寶貴,從我祖母去世後十幾年內,我所有的長輩都一一離我而去,我時常夢見他們,醒來後,房間卻是一片寂靜,這是人們最痛苦的分彆,但終究我們都會默默品嘗這份遺憾,我不想這樣了,我不想再失去其他在我生命中至關重要的親人與摯友,我相信你們也一樣。”
“所以,我決定……將全部的實驗方案和技術以極低的價格賣給所有對此項研究有興趣的國家,我不會虧本做生意,也不會以此牟利,我隻希望,一百年後,我依然可以見到在座的各位,在歡聲笑語中,在碧藍晴空下,在白鴿飛舞時,摘下自己的禮帽,相互致意。”
“各位,讓我們成為老朋友吧!”
“上帝啊!赫亞先生!尊敬的赫亞先生!!!”
這是觀眾暴動了,卻是激動所致,人們離開座位,離開觀眾席,在舞台前擁擠,儘可能的擠到最前方,高舉雙手,隻為了儘可能的離“上帝”近一些,哪怕隻能感激的為他整理褲腳,或親吻他的皮鞋……
“我真的看到了一個人背影充滿了光輝,甚至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流淚了,但這一刻我是幸福的。”
泰勒想把這句話添加到自己的自傳中去,但這並非是為了增添赫亞傳奇色彩的謊言,他真的流了眼淚,並且是真情實感的幸福淚水。
攝像機定格在赫亞的笑容上,身下是眾人對其頂禮膜拜,或許將來某位藝術家會為其創作一幅傳世名畫,但如今,它隻是被收錄在一張小小的內存卡中。
……
在此之後,赫亞兌現了他的承諾,將成果賣給了各國,並且簽訂了改造基因平民化的方案,使得平民百姓,也能享受長壽的待遇,所有人的生命,都得到了極大的延長。
但赫亞沒想到,他的善舉,換來的並非是人間美好且值得。
而是一場,人間煉獄的開始……
……
“我叫王自清,不過沒人叫我這個名字,大家都習慣叫我帕克,出生在基因強化普及的十三年後,是二代基因改造人,父母是英籍華人,普通家庭,沒什麼好說的,如果真要說點特彆的,那也隻能提一嘴,我是早產兒,有時翻看剛我出生時的照片,看著照片中僅有二斤七兩的自己,又看了看鏡子中這個普通成年男性無異的男人,總會產生一些荒謬的想法。”
“改造後的基因簡直強大到見了鬼,如果當年生下來時便夭折了該多好。”
(帕克的旁白。)
……
“帕克先生,您的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恭喜您恢複健康,可以辦理出院手續了。”
“好的,麻煩了。”
身穿白袍的護士小姐頗為健壯,麵容也因滿臉橫肉而顯得有些凶悍,不過對待患者的態度卻出人意料的和善且熱情,微笑著對帕克點了點頭,將手中的病例交給帕克後,又詢問了同病房內的其他患者是否身體出現不適,得到否定的答案後,這才推著醫護車離開。
接受了同房病人的祝賀後,他起身,在其他病人的注視下,默默收拾起了行李,最終剪掉了手上的住院腕帶,輕輕推開門,走出了病房。
人類壽命得到增長後,醫院已經不複曾經的人滿為患,一路走到大廳,都是靜悄悄的,皮鞋踩在地磚上都產生了回聲,辦理手續的護士聽到腳步聲,早已等候了多時,見人真正走到麵前,露出了熱情飽滿的笑容,雙手接過了帕克遞過來的一係列證明。
“先生,銀行卡,還是信用卡?”
“信用卡。”
得到答案的護士笑容更加燦爛,快速為帕克辦理了手續,並計算了帕克住院七天的花銷,最終將繳費單放在桌麵,請帕克簽字。
“請先生您過目,病床費、手術費、以及檢查身體的費用由保險全額報銷,這筆費用會由醫院和您的投保公司對接,而藥物費報銷百分之七十,你還需要付二十四萬鎊加上百分之十二的利息,您選擇的是十年的分期貸款,所以需要您每個月還款2240鎊到指定賬戶,如果沒有意見,請您簽字。”
經過計算,確定了數額無誤後,帕克糾結片刻,最終還是簽了字,將票據收好,在護士的告彆下,離開了醫院。
這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離開了醫院,就像落入了油鍋,從寂靜,到喧鬨,似乎隻用了不到一秒的時間,帕克就與外界產生了反應,被炸起了星星點點,迸濺出了油味,他注定是要走入人群,因為,他就是屬於這喧鬨的一部分。
行人無數,在他麵前匆匆走過,就連孩童也是如此,拿著書本邊走邊讀,陌生人即便發生了磕碰,雙方也一言不發的低頭朝自己的目的地奔走。
仰頭,高樓遮擋了天空,甚至見不到一點天空的湛藍,霓虹燈常亮著,將被高樓遮蓋的陰影照亮,似乎在說,太陽並非一個,它可以是很多個。
車輛在紅燈前等待,轉綠後,便聽見後麵的車輛鳴笛,一秒鐘後便起了連鎖反應,像是一條長龍在嘶吼著,著急在馬路上遨遊。
這很奇怪,明明生命的終點向後延長了許多,但大家卻根本沒有時間停下來,反而變得更緊迫,像是被什麼東西攆著。
帕克在人群中站了不久,最終,邁開雙腿,踏出了第一步,隨後第二步,越走越快,漸漸跟上了人群,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
“赫亞先生給予了我們生命,政客卻在壓榨我們的血肉。”
“生命不是符號,我們活著,不是為了充當社會發展的燃料。”
“我們不是工具,我們是人。”
路邊一大群人集結在一起,像是一隻對抗滾滾洪流的弱小野獸,拚命的掙紮著,在眾人的注視下,呐喊出他們所期待的,並且永遠不會實現的夢。
即便人數眾多,也十分脆弱,行人依舊行色匆匆,漠視了他們的存在,隻有巡邏的警察,坐在摩托上,咧出不屑一顧的嘲諷笑容。
他們在遊行,在示威,在對新製定的一百五十五歲退休計劃表示抗議,不過大家都明白,在明天早上八點,他們中的所有人,都會出現在自己的課桌或者辦公桌前,努力為了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或不給自己的父母惹麻煩而工作和學習。
如果他們的抗壓真的能被某些人聽的進去,那麼當年的退休年齡也不至於從六十五歲直接增加到了九十歲。
他們期待的,隻不過是早點頤養天年這種不切實際的夢,做夢是被允許的,所以遊行也是允許的。
……
“我們注定會成為燃料,像一根火柴一樣,被磷火帶動,充分燃燒,直到燃料耗儘,化成灰燼,這是我們的宿命,是大家永遠無法逃脫的宿命。”
“麵對宿命,我們隻能接受,努力著,讓城市變的更加恢弘,讓科技變的更加發達,讓經濟更加繁榮,這是生活在這座城市中的所有公民應儘的義務,是不會被所有人反駁的。”
“我們在乎的,不是我們為這座城市奉獻多少,付出多少,又能得到多少回報,而是,希望某些人可以問一下我們。”
“願不願意成為燃料。”
(帕克的旁白。)
……
“赫亞先生給予了我們生命,政客卻在壓榨我們的血肉。”
“生命不是符號,我們活著,不是為了充當社會發展的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