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年紀一點點變大,他已正式步入了中年,三十四歲的年紀,再過幾個月就三十五了,時間流逝帶來了很多變化,比如經濟實力越來越強,比如社會地位逐漸增高。
但中年人自然也會有中年人的煩惱,例如逐漸衰弱的體能,逐漸出現在臉上的皺紋,成家立業所帶來的壓力,以及要接受父母命中注定的離去。
畢竟沒有人可以從這個世界中活著離開嘛。
三十多歲還好些,像陸澤朋友中,不少人都已年過四十,家裡老人也到了多病的年紀,最近的四五年內,陸澤已經忘記了自己參加過多少葬禮,聽過多少哭聲,雖算不上看透了生死,可倒也稱的上淡然的,因為將來的在某一天,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內,都會以一種體麵,或者不體麵的方式離開。
我們能做的,隻是不安靜的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在機場,剛出大門,今天的帝都風有些大,估計過會就要下雨,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經是下午四點,也不知道為什麼,本應該圍滿旅客的吸煙區卻沒幾個人,他找了個背著人的空位,加熱點煙器,抬頭望天,默默的將這根煙抽完。
“滴滴滴滴滴……喂?陸兒,在哪兒了?”
“我在吸煙區呢,天橋下邊,13口,我看到你了,看見我招手了嗎?”
陸澤舉手,衝著王浦深揮了揮,老王眼神兒也好使,陸澤就這麼一晃,立馬就瞅見人了,大步流星的走過來,向陸澤勾了勾兩根手指,示意來上一根。
兩人站在路邊,閒聊著把這根煙抽完,這才順手叫了輛出租車,跟滿口京腔的熱心司機師傅報上地址,聽見地址是殯儀館,師傅也沒不願意拉,隻是把想聊的嗑都放回了肚子裡,沉默著將兩人帶到目的地。
這個點正是塞車的時候,往市內走還好說,一旦上了五環,堵上基本五六分鐘才能動個一百米,兩人此時的心情也不太好,上車之後基本就沒了語言交流,各自閉目養神,足足坐了兩個多小時,天都黑了,才總算到了殯儀館。
打從老遠開始,路邊就停放著不少的豪車,司機師傅雖然沒說話,可也好奇的直伸腦袋,出租車慢吞吞的開到大門口,門口站著不少人在抽煙,見陸澤和王浦深下車,眼光就一個勁的往出租車這邊瞄。
也是因為天黑,並且陸澤還帶了帽子和眼鏡,起初這幫人沒認出來,直到陸澤主動把這些東西都摘了,這幫人原本沒有任何表情的臉立刻發生了變化。
“陸先生你好。”
“陸老師您來了?”
一時間,問好聲不斷,聲音算不上諂媚,但也能聽出示好的意思,挨個看了看臉,有的認識,有的從沒見過,可即便是認識的,也都是混的不算好的家夥,不然也不至於在這兒堵著大門久久不願離開。
“大家稍等,我先進去看看老人,等一會咱們再聊,可以嗎?”
“對對對,老人要緊,是我唐突了,陸老師您請。”
很快,這幫人就讓出了過道,沒再像牛皮糖一樣粘在陸澤身上,陸澤對眾人道謝,才跟著王浦深一起進了大院,稍微詢問,步入了殯儀館最中間的告彆廳。
廳外站著不少前輩,但總人數卻不多,畢竟是頭一天,而且是晚上,要不是關係特彆好的,基本都會在第二天過來。
與長輩們握手問好後,一個應該是老宋家旁係家屬的女孩遞過來了兩朵菊花,二人站在門口,整理了服裝,耳中已聽到了哀樂,陸澤歎了口氣,邁入足有半個膝蓋高的門檻。
水晶棺材裡麵蓋著白布,看不到老太太的麵容,地上沒放蒲團,解決了不少人到底磕不磕頭的煩惱,老宋家人都在,包括宋歸遠的大哥、小妹他們的配偶和子女。
陸澤看著宋歸遠,他沒哭,但剛才應該哭過,眼睛有些紅,對陸澤點點頭,輕聲衝著水晶棺輕呼一聲:“媽,陸澤和浦深來看你了。”
這一聲悲從中來,也勾起了陸澤的傷感,之前見過老太太幾麵,有次老宋回遼省過年時陸澤還專程驅車給老太太拜過年。
印象中,她是個很愛笑的老人,第二次見她時,還碰見過她在樓下撿水瓶子,很節儉、也很愛乾淨,特彆的慈祥,前幾年明明還臉色紅潤,精神頭很足,沒想到這麼短短一些日子,就忽然沒了。
看著遺像上老太太的音容相貌,他後退一步,與王浦深一起向老太太三鞠躬,在家屬答謝後,輕輕將菊花放在棺前,這才向宋歸遠的方向走去,給了宋歸遠一個結實的擁抱。
“日子還得往前走,爺們,挺住了。”
他抱著老宋,把他後背拍的咚咚響,宋歸遠扯出了一個不算難看的笑容,對陸澤用力的點了點頭,這話他曾經對陸澤說過,這次,他將這句話還回來,安慰了自己。
朋友嘛,就該在朋友需要安慰的時候,以一個護盾的方式閃亮登場。
“放心,這兩天沒事就彆走了,等我送我媽走,咱們喝點,浦深你也是。”
“行,喝多少我都陪,嫂子,給我一條孝帶。”
不管什麼時候,陸澤都承認宋歸遠是他大哥,所以他也把老太太當媽看待,剛才在門口看見鄭奕他們幾個,腰上也綁著白布呢。
莊雪也沒二話,轉頭給陸澤和王浦深拿了過來,兩人將孝帶牢牢的係在腰間,見外麵又有人過來,應該是老宋妹妹的客人,兩人也就沒再占著位置,退出了靈堂。
外麵的人都站著,殯儀館內也不允許搭靈棚,十月的夜晚本就涼颼颼的,外加今天大風,冷風一刮瞬間就起一層的雞皮疙瘩。
正因為這樣,絕大多數人在門口站一會後便離開了,隻有少部分跟老宋關係好的人,或者是想趁著這個機會拉拉關係的人沒走,要麼在殯儀館大門口等待,要麼回到車裡把暖風打開取取暖。
“浦深!這邊!”
鄭奕坐在車裡,把車窗放下對王浦深揮了揮手,見王浦深看見了,路旁又有不認識的車輛經過,就再次把車窗給合上了,等王浦深走到近前,趴在窗戶上一看,後座裡,一幫老哥們正在後排打著撲克。
副駕沒人,他坐了上去,把纏在脖子上的圍巾一圈一圈摘下,暖風一吹,鼻涕就淌出來了,輕輕吸了一下,隨手拽了張麵巾紙擦了擦凍的略微發紅的鼻子,雙手湊到暖風口旁,將變的有些麻木的手指喚醒。
打量了一眼後麵的老哥們,玩牌的性質也不高,純粹是在這兒糊弄時間呢,聲音都不大,交流也不多,隻是報個牌號。
幾人打了個招呼,王浦深將前排的照明燈關了,靠在椅背上長歎了一口氣,稍微放下些車窗,分給鄭奕一根,自己率先點燃。
“謔,真夠忙的。”
兩人望向殯儀館門口,那邊人頭攢動,把陸澤圍在裡麵,鄭奕不由的感歎了一聲,他是老帝都人,口音不板著確實不輕,聽起來語氣有些酸了吧唧的,但哥幾個心裡都清楚,他絕對沒有那個意思,隻是字麵意思而已。
“誰不說的呢,烏央烏央的往他麵前擠,李煒呢?”
“在天錦呢,這不是不少人來看老太太了嘛,整個東城像樣點的花圈都賣沒了,正好他在天錦拍戲呢,就托他順道把咱們那份給一塊帶來,對了,你這邊訂沒訂呢?”
“我跟陸兒訂完了,順義那邊還有貨,咱倆打電話下的單子,估計再有個把小時就到了。”
大夥兒之前溝通過,都是兄弟哥們,買多少是大夥兒一塊定下的,一人就十個花圈,誰也不比誰多,誰也不比誰少,免得傷了和氣,而且買太多,在城市確實不好處理,反倒給老宋添麻煩。
兩人在車上有一茬沒一茬的聊著,陸澤這邊也是百般的推脫,態度儘可能的委婉,實在是因為在這種場合下,不好意思把這些過來拉關係的人臉麵撅折了杵回去。
他其實非常討厭在這種場合下的圈內交際,明明是一件悲傷且非常嚴肅的事情,正主也並非是這些參加追悼的親朋,可如今的風氣卻把喪事變成了工作階層的社交用途,仿佛離世的人最後的價值就是給其他人創造人脈關係的。
但也正是因為這是老人最後的價值,所以任誰都不會在這種場合下擺出不滿意的臉色,尤其是陸澤這種與正主關係十分密切的好友。
對方說話中聽,陸澤也隻能點頭受著,名片收了一大堆,被他摞成一摞塞進西裝口袋,出了人群,他又開始感覺冷了,站在馬路邊四處張望,尋找著王浦深的身影,直到鄭奕這個欠蹬打了兩下雙閃,led大燈明晃晃的照到了陸澤的眼睛。
一輛豐田埃爾法,在這條街上足足能找出來二十輛還有餘富,從前幾年開始,國內的商務圈子就流行這台車,據說加價還挺狠的。
貌似這車還成為了什麼階層的入門券,陸澤早就不在國內玩了,也不清楚這玩意是怎麼流行起來的,不過隻要明白一個道理,加價越狠買的人越多,不加價這幫人反而就不買了,你就明白買這車的人都是什麼調性了。
不過也彆說,這車要是出個婚慶,拉個喪事倒也合適,車隊組起來看著也挺中,不過再怎麼樣也配不上這美麗的價格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