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昇沉著頭,沒有回答PD的話,反而問出了他的問題,其實答案他心裡已經清楚了。
“沒事,我再給你點點什麼吧。”
“她一直都是這樣,從來不會控製自己的情緒,一旦生氣了,看見誰就罵誰,連外人也是一樣。”
“你母親隻是性子比較急,不過也是為你好,你的身體狀況確實太差了,這次你就聽你母親的話吧,一會回去收拾東西,我送你回家。”
“她總是做一些讓我處境很尷尬的事情,這也是為我好嗎?她罵我無所謂,我都習慣了,但是她總是連我的朋友都罵,後來所有人都離我遠遠的,這樣我就好了麼?”
他似乎藏了很多心事,從小到大很多讓他尷尬甚至成為心結的事情是由他母親一手促成的,但很多長輩,包括此時的PD卻說他的母親很慣著他,這讓他很迷茫,直至今日也搞不懂他的母親到底是哪裡慣著自己了。
他有一個強勢且性格暴躁不顧後果的母親,導致了他的懦弱與反抗意識並存,在兩者之間不斷的交錯,最終懦弱還是會借助孝道的幫助而勝出,戰勝了他本能的反抗精神。
每一次經曆這種身不由己的痛苦,都會讓他的精神和自尊受到一次折磨,與總強調男人要有骨氣卻總是沉默挨罵的父親一樣,被這個總會滿口臟話的女人蒙上一生的陰影。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接受,精神上又一次開始潰逃,他甚至想要趕緊逃離PD的身邊,因為他的母親在發飆的時候也衝這個一直對自己照顧有加的阿姨發了脾氣,這種無顏麵對他人的感覺並不是他第一次感受,但無論經曆多少次,他都會有顏麵無存的羞恥感,並且愈發的強烈。
他沒再吃下一口飯,隻是神情低落的坐上了返途的車,一路上,再無話語,或許是這碗補湯起了作用,又或許是剛吃的藥格外好使,回去的路上他沒有嘔吐,直到一個人回到房間,把自己本就不多的行李全部歸攏起來。
四本人物小傳被手掌握起,書頁流淌,整齊美觀的文字展現,他沉默著盯著稿紙本看了一會,最終,他把這段日子的全部努力也裝進了編織袋裡。
再次出門時,那在帝都,在陸澤手下出現蘇醒的少年英氣像是細菌一般,被陽光殺死。
……
“前往天府的XX123次航班即將開始登機,請乘坐XX123次航班的旅客到六號登機口登機。”
這次走的急,節目組還要處理現場,於是隻派了一個攝像師跟他回去,陳東昇身體不好,攝像大哥幫他背著包,那被沒收的手機重新回到自己手裡,陳東昇帶著耳機,坐在靠窗的座位,向外探望忙碌的地勤人員。
距離起飛十五分鐘,幾首歌的時間,可比起其他匆忙的旅客,此時陳東昇倒是希望時間走的慢一些,甚至永遠停在這兒也好。
可忽然,音樂停止,屏幕亮起,看了一眼來電人,他接通了電話。
“陸老師。”
“登機了麼?”
“嗯。”
“沒晚點,挺好的,你怎麼樣?”
“我?”
“對,我聽高PD說了今天早上的事,我打電話過來,隻是希望你彆低落,你隻是少體驗了幾天生活,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人的時間是有限的,你不能接一個劇本就去找一個合適找靈感的地方生活個一年半載的,最重要的是你能在有限的時間裡體會到什麼,所謂的體驗生活,要的是質量,而不是時間,你本身性格就比較敏感,我相信你的感受一定會比其他三個學員強烈,我聽高PD說你寫了四本小傳,等回家了發快遞郵給我,你呢,到家了就好好休息,養好精神,身體垮了還試什麼鏡。”
“我知道了老師。”
“另外我還要跟你談談你母親的事,我不是想替她辯解什麼,今天你母親就是做的不對,但你也要知道,人的思維是有局限性的,一切極端的性格都是受到傷害後的應激反應所帶來的,如果你了解你母親的人生,其實你會發現,在你眼中那個暴躁的母親,其實也是生活的受害者,她的應激反應雖然也會帶給你創傷,但你要相信,她絕對不是故意的,就像那個給她帶來創傷的人也很難意識到他給彆人帶來了怎樣的傷害,而且她的控製欲一定來自於對你絕對的愛,我這些話不是為你母親辯解什麼,隻是希望你能理解,當你理解一個人情緒轉變的原因,你就能提前阻止他的情緒轉變,你母親年紀大了,自己恐怕是改不了了,但你可以幫助她,你是她的兒子,她需要你去拯救她,她內心的創傷隻能靠你來愈合,其他人都不行,而她為什麼會這麼急躁呢?無非是生活中受到的委屈太多,傷害了她的自尊,就像她傷害你時,你也會產生那種無力反抗的怒火渴望找其他人發泄,我希望你能聽懂我說話的話,一定要出人頭地啊,你和你母親都在憋著這口氣呢,加油吧,我在帝都等你。”
陸澤掛了電話,留下還沒用回過神兒陳東昇,思維逐漸回到本身,視力也重新恢複,地勤人員不知什麼時候離開,早已沒了蹤影,機組的乘務提醒他開啟飛行模式。
或許是大數據竊聽了他和陸澤的談話,也有可能是湊巧,在即將開啟飛行模式前,耳機裡的歌曲播到尾聲,下一首加載出來的,就是一首關於媽媽的歌。
飛機開始加速,飛向天空,他看著站在村中就能夠眺望的大漠從他所認為的一望無際變成了指甲蓋大小,不知為什麼,突然一滴眼淚,就滑落了下來。
……
“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
“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
“來我的懷裡,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裡。”
“默然,相愛。”
“寂靜,歡喜。”
電話掛斷,陸澤從樓道裡走出來,望向操場,吳純站在台上,輕聲念起這首《非誠勿擾2》裡出現的詩《班紮古魯白瑪的沉默》。
當李香山即將離世時,這首詩的出現搭配上這首旋律略微憂傷的輕音樂,毫不委婉的悲傷令台下的孩子們逐漸留下了淚水,又是一部電影,又是一個學校,吳純和其他幾位電視台的主持人站在台上,接受孩子們衷心的掌聲後,緩緩下台,牽著孩子們的手,帶著他們回到教室。
“嘶……呼。”
即將散場前,陸澤沒讓攝像師跟拍,走到自己開過來的車前,背靠車門,左腳跟踩著踏板,點燃一根煙草,深吸一口,仰望碧藍天空,緩緩將煙霧呼出,耳邊有腳步聲響起。
“老師,雖然你很帥,但你這樣有耍帥的嫌疑。”
“少廢話,上車吧,今天表現還行。”
“是嗎?謝謝老師!”
吳純咧嘴小了,背著小書包蹦蹦跳跳的鑽進了副駕駛,陸澤把煙熄滅,車輛啟動,朝著吳純所在的酒店駛去。
小丫頭今天被誇了,顯然很高興,坐在副駕駛,頭靠車窗低頭擺弄著手機,時不時笑出一聲,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陸澤瞥了一眼問道。
“交男朋友了?”
“拜托,老師你上回都問過一遍了,我都說了沒有~~跟陳哥他們定下一次的劇本呢,他們說下次讓我讀一個台詞多一些的角色。”
“不緊張了?敢接大活兒了。”
“緊張啊,所以要抓緊一切時間排練啊,所以找男朋友的事兒,我覺得還是先放放吧,不急,急也急不來。”
“之前不是說還挺想找男朋友的麼?怎麼現在又不急了?”
“因為我這幾天好好想了一下你上次跟我說的話,我也覺得,現在我能幫助的人開始多了,我感覺吧……能讓這些孩子能高興,能因為我而感動,確實要比找個男朋友照顧我充實多了,我想在我有機會的時候,多做些這種有意義的事兒,至於男朋友,還是先靠邊站吧。”
她的詞彙總結的有些籠統,但能讓人聽明白,見她一臉認真的說出這段話,陸澤倒是有點對她刮目相看了,嘴角翹起弧度,墨鏡下,目光欣慰,在駛過匝道後,速度提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