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出奇的安靜,不管是這裡的主人梅家大郎,還是不請自來疑似賊人的武禎,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武禎先動了,她不慌不忙的從地上爬起來,朝凝固在原地的梅逐雨一笑,反手抓住了他扣住自己的手,梅逐雨這才仿佛如夢初醒,反應極大,猛地收回了手迅速退後,還不小心撞倒了旁邊一個小屏風架子。
武禎沒想到他反應會這麼大,也愕然兩秒,心想,我難不成剛才不小心露出了貓臉,所以才把這位神情冷淡的小郎君嚇成這樣?
心中暗罵斛珠不靠譜,不知道多給自己爭取一點時間,武禎臉上不動聲色,拍了拍自己身上沾著的灰塵,抬眸對梅逐雨笑說:“不好意思,嚇到你了。”語氣極為低緩柔和,若讓兩位副手聽見,恐怕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沒辦法,武禎想了想,普通男子半夜在床底下拖出個大活人,受到驚嚇是理所當然的,她要是態度再不好一點,給人嚇出個好歹可怎麼辦。這種常年和公文打交道又生性內向的小郎君,在她眼裡都太脆弱了。遙想當年她第一樁婚事,那個範郎君,隻是不小心見她在圍獵的時候打了隻倀鬼就嚇得病了許久,差點沒挺過來。
在武禎思索著怎麼把這事帶過去的時候,梅逐雨冷靜了下來,扶起了一旁的屏風。
武禎還以為他在疑慮自己的身份,解釋說:“我是武禎,豫國公府那個,不是什麼壞人,你若不相信,明日可以隨我去證明一番。”她真擔心小郎君沒認出她,和對斛珠一樣把她也直接押出去交給巡城士兵,她丟不起這個人,要是真的走出這個大門被士兵帶走,等明天她丟的人就能傳到宮裡去。
“我知道你是武禎。”梅逐雨說,語氣冷淡。
說這話的人耳朵是淺淺的紅色。
武禎瞧著他臉上冷靜的神情和反差巨大的紅耳朵,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這小郎君,莫不是對她有意思?
“深夜來訪,不知有何事?”梅逐雨仍舊是用那種冷淡的語氣問。
武禎打量了他的神情一番,忽然覺得挺好笑,往他床上坐下,語氣一轉問他:“我今日在家中瞧見那隻大雁了,據說是你親手打的?”
梅逐雨見她坐在自己床榻上,肉眼可見的變得不自然起來,雖然他竭力表現的冷靜,但武禎看到了他下意識想要去攏衣領的動作。因為準備休息了,他隻穿著中衣,外麵披著一件袍子,頭發也有些亂糟糟的,他好像想收拾一下自己,但又忍住了。一手抓緊了自己垂下的衣袖,又忽然放開,雖是在跟她說話,眼神卻是虛虛投在她腳下,並不看她。
當然最顯眼的還是他慢慢紅起來的脖子,非常有向上蔓延的趨勢。
這樣略顯不知所措的模樣,才真有了些‘小郎君’的樣子。與他昨日還有今日下午那種冷淡,截然不同,簡直像是兩個人。
還怪可愛的。
雖然兩人一個站一個坐,但從氣勢上來說,完全反過來了,武禎見他杵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有種自己在欺負人的錯覺。她心想,我難不成是有毛病嗎,我可根本什麼過分的事情都沒做。
眼見梅逐雨局促的越發明顯,武禎總算收斂了一點,她咳嗽了一聲正色解釋道:“哦,其實我今日來這裡,隻是有點好奇,想看看願意娶我的是個什麼樣的郎君,因為太突然怕嚇到你,所以情急之下就藏到你床底下了,沒想到這都能被你發現,真是對不住。”
她這行為,堪稱驚世駭俗,換做任何一個人來,恐怕對她這種行為都要大加斥責,或者覺得她太輕浮,但梅郎君他,再一次表現出了那種驚人的冷靜,他聽了武禎這一通胡謅,竟然什麼都沒問還點點頭回答說:“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天色已晚,我先告辭。”
他說完,轉身飛快的離開了房間。
這強撐的冷靜看著真是怪可憐的,但……武禎看著門奇怪,小郎君你告辭什麼?這難道不是你的房間嗎?
剛想著,門又被打開了,梅逐雨重新走了進來,他的表情一眼難儘,好像終於想起來這是他的房間,武禎才是那個莫名其妙鑽出來的。
“此處是我的房間,武二娘子在此不合適,坊門早已關閉,回不了豫國公府,後院有客房,我帶你去。”
梅逐雨慢慢說出這段話,屋內的燭火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極長,也許是因為火焰跳動,那影子一下下,微微顫動起來。
武禎都不忍心再為難他了,隻得把自己一些想說的話給吞回去,配合的站起來跟著他往後院走。
將她領到房間門口後,梅逐雨僵著臉點點頭準備回房,可武禎忽然腳下一絆往前撲倒,梅逐雨下意識伸手一扶,武禎就撞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