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姚珍珠捏了捏王婉清的手:“姐姐放心,我心裡有數,若隻是要刁難我,也不過忍忍就過去了。”
王婉清臉色依舊不好看。
她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歎了口氣:“是我沒本事。”
她也不過隻是個一等宮女罷了。
姚珍珠拍了拍她的手,低聲安慰兩句,讓她跟張紅雲趕緊回去歇下。
這邊廂,阮玲兒趕上來,兩人繼續往禦膳房趕去。
待到了禦膳房,姚珍珠正要去自己當差的白案房,就聽一道尖刻的嗓子響起:“哎呦呦,這不是咱們趙大人的愛徒嗎?”
姚珍珠臉不紅,氣不喘,依舊淡定,她拍了拍阮玲兒的肩膀,讓她自去當差,自己則回過頭來,定定看向溫加官。
溫加官是禦膳房的副監正,專管白案房和甜果局,也就是說,他是姚珍珠的頂頭上司。
見了他那張如同馬兒一樣的瘦長臉,姚珍珠笑得一臉燦爛:“溫公公,這大清早的,您受累。”
溫加官站在白案房的屋簷下,手裡抱著小巧的銅手爐,身上穿著夾棉的襖子,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冷。
他冷冷看著臉蛋凍得通紅的姚珍珠,冷聲道:“姚宮女,你師父出宮了,如今這白案房的話事人變成了咱家。”
姚珍珠快走兩步,直接擠在他身邊。
白案房裡溫暖的爐火一下子驅散了外麵的寒風,姚珍珠舒服地歎了口氣:“是啊,是您。”
溫公公隻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他挑了挑三角眼,瞥了一眼身邊的小宮女。
不得不說,姚珍珠長了一張讓人過目難忘的桃花麵。
她身量不高不矮,身形卻異常纖細消瘦,穿著略顯臃腫的宮裝,也難掩其俏麗顏色。
她生了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下巴尖尖細細,嘴唇小小的,如同春日裡的梨花花瓣,未語三分笑。
再往上看,便是嬌俏的鼻尖和嫵媚多情的美目。
她今日隻梳著宮女一貫的桃心髻,簡單大方,卻顯得更為俏麗可愛。
這個長相,在禦膳房算是埋沒了。
溫加官驀地笑了起來。
此時朝陽未出,天色沉沉,宮燈幽幽亮著,照得他麵目猙獰,仿若地獄來的惡鬼。
然而姚珍珠就那麼掛著笑臉,認真盯著他看。
溫加官問她:“姚宮女是原先趙禦廚的關門弟子,可如今趙禦廚出了宮,姚宮女便隻能在白案房做些雜活,實在是埋沒了。”
姚珍珠年紀輕輕,入宮才不過四五年光景,她一無資曆,二沒伺候貴人,能以十七八歲的年紀直接當上一等宮女,全賴她有個好師父。
原來趙禦廚還在的時候,姚珍珠在禦膳房那叫一個風光,現在人走茶涼,還要被個閹人擠兌。
不過,他這陰陽怪氣的勁兒,姚珍珠一點都不往心裡去。
她隻是笑:“能為貴人們操辦白案,是奴婢的福氣,做什麼活都是一樣的。”
溫加官立即尖著嗓子道:“哎呦喂,這感情好,你是個懂事的孩子。”
他說話仿佛唱戲,那音調抑揚頓挫的,聽得人頭皮發麻。
姚珍珠沒吭聲,隻聽他繼續道:“你師父離宮的時候,囑托權禦廚和咱家照顧你,這幾日咱們思來想去,確實不能讓你再在禦膳房吃苦受累,做這伺候人的活計。”
姚珍珠心中一跳,昨日裡的夢境再度跳回心口上。
她麵不改色,端著乖巧笑容,認真聽著溫加官的話。
溫加官睨她一眼,吊著嗓子說:“咱家這裡特地給你尋了兩個好差事,往後都是享福的命。”
“花房缺一個專管花的管事姑姑,太孫殿下缺一個侍寢的司寢宮女——”
溫加官頓了頓,笑得一臉慈祥:“好孩子,你仔細著想,太孫殿下那是極好的去處,你願不願——”
姚珍珠眼神微閃,她乾脆利落打斷溫加官的話:“我願意。”
溫加官剛剛的話被她都堵在喉嚨裡,憋得臉蛋通紅,他好半天才喘過氣,有些吃驚看她:“你願意?”
姚珍珠笑容甜甜,一臉仰慕:“既然師父讓大師兄和公公撫照奴婢,你們給選的自然是好去處,奴婢心裡可感激公公了呢。”
溫加官:“……”
總覺得這小丫頭心裡沒藏好話。
溫加官:“既然說定了,你也不用再在白案房伺候,回去收拾東西,去景春院尋路嬤嬤,她會帶你們去毓慶宮。”
姚珍珠一臉遲疑:“啊,現在就去嗎?可奴婢還沒用早食。”
溫加官:“……”
“那你先在白案房用了早食,再去收拾東西,午時前一定要到景春院,記得了?”
姚珍珠又笑了:“好嘞。”
溫加官背著手,哼著小曲走了。
姚珍珠站在他背後,臉上笑容不變,可那雙眸子裡,卻有著難以覺察的微光。
那光芒很暗,似乎隻能映襯著此刻暗沉的天,卻又如同天將微明,正等待璀璨日光照耀大地。
姚珍珠深吸口氣,轉身進了白案房。
希望這一次,她選了對的那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