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道:“我撿回來四個鴨蛋,再拌點穿心蓮,配上咱們自己的餅乾,殿下意下如何?”
李宿:“……”
這已經好的超過李宿的想象了,李宿想不到,這有什麼可嫌棄的。
若是李宿自己一個人掉落穀底,他連穿心蓮長什麼樣子都不知,說不得自己無法填飽肚子。
有姚珍珠在,他甚至可以什麼都不用做,還能換著花樣用飯。
李宿微妙覺得自己有些沒用,他頓了頓:“很好,辛苦你了。”
他這話說得頗為誠懇,姚珍珠也聽了出來,便輕聲笑笑。
姚珍珠道:“鴨蛋很快就熟了,剛我已經放入火堆裡,烤鴨蛋很香的。”
“我又編了幾個小一點的草碗,能將就用飯,就是沒辦法用來煮湯,要不然我可以做很美味的鯽魚湯。今日太忙了,明日我就做陶鍋,這湖裡的魚一定好吃。”
她如此說著,臉上滿滿都是期待,仿佛那魚是什麼美味佳肴,惹得她如此垂涎。
李宿萬萬沒想到,姚珍珠如此多才多藝。
她會編草筐草席,會做蒲團,會在野外尋找食物,也知道如何填飽肚子。
這些事放在姚珍珠身上,李宿不覺得特彆意外,但她竟然還會做陶器?
“你怎麼會的陶器?”
姚珍珠笑著說:“早年四處漂泊,跟著哥哥在一處陶坊裡做過幾日雜工,大概隻知道怎麼燒陶,但自己沒怎麼動過手。”
李宿看過姚珍珠的錄檔,知道她父母弟弟過世後,她跟著兄長隻能四處流浪。
那兩年的青州生靈塗炭,民生凋敝,成了孤兒的孩子不是死在流浪的路上就是被人欺淩販賣,幾乎沒有任何出路。
姚珍珠的兄長能領著她跟隨流民一路流浪,還能找到這樣的差事,當真不容易。
他保護住了年幼的妹妹,沒有讓她淪落到無法挽回境地。
可他們畢竟年幼,待到陶坊的活計忙完,東家就連一口飯都不願意給兩個年幼的孩子,他們隻能繼續流浪。
姚珍珠回憶這段過去的時候,目光裡沒有命途多舛的悲傷,也沒有對天道不公的埋怨,她隻是很平靜的,還帶著些許懷念地回憶著當年那段歲月。
因為在不久的將來,她同兄長走散,徹底成了孤兒。
或許,陶藝作坊那段歲月,成為她如今回憶裡唯一的甜。
姚珍珠不過短短一句話,卻道儘了人生悲歡。
以至於李宿竟也生出些許的惆悵來。
從小到大,他要麵對的事情太多,要努力活下來,所以沒時間惆悵。
對於他來說,好好活下去,健康長大,就是他唯一要做的事情。他不需要反複回憶過去,也不需要為過去遺憾惆悵,他要的是過好當下。
再說,在他親情稀薄的少年時光裡,也沒什麼人或事是需要他去惆悵和懷念的。
在他的記憶裡,那些鮮明的,似乎永遠也無法忘記的過往,都是血粼粼的,帶著幽幽的恨和撲麵而來的殺意。
這樣的記憶,不要也罷。
李宿垂下眼眸,盯著姚珍珠的手看。
姚珍珠的手指很纖細,白皙漂亮,但李宿卻知道,她指腹上有粗糙的繭子。
姚珍珠以為李宿好奇怎麼製作陶器,便道:“咱們沒有窯,無法燒製大批陶器,我也沒那個手藝,做出漂漂亮亮的陶碗陶罐來,燒個陶鍋水盆,大概是可以的。”
姚珍珠說道這裡,又頓了頓:“大概可以。”
李宿聽得特彆認真,他問:“就我所知,燒陶應當需要特殊的泥土?”
姚珍珠眼睛一亮:“殿下也知道?”
李宿輕咳一聲,把目光落在眼前姚珍珠早先編好的蒲團上,道:“上課時學過如何製陶,不過都是教授按照書本教授,我未曾親自動手製作。”
姚珍珠小聲道:“其實我也沒有。”
李宿:“……”
姚珍珠緊接著說:“那又如何,咱們都知道怎麼做,就試試吧?我剛瞧見湖邊有一種紅色的泥土,摸上去有些粘,我覺得可以用來燒素陶。”
李宿點頭:“當時教授講授時,說北地的紅土、黑土都可燒陶,南地的高嶺土可做瓷器。”
如果教授所說紅土就是這一種,那他們確實可以燒製陶器。
姚珍珠自然沒學過這些,但李宿既然說了紅土可以製作陶器,那她就堅定認為湖邊的紅土就是這一種,這樣他們就能煮麵吃魚了。
姚珍珠如此一想,立即美滋滋:“太好了,明日咱們就做,說明定明日晚上就能用上鍋碗了!”
這話說的,仿佛他們已經成功了一樣。
不過,姚珍珠這個打算,卻暗合了李宿的計劃。
他現在不知懸崖之上是什麼境況,也不知皇帝陛下到底如何,是生是死,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在這穀底穩穩當當過上十天半月,等身體好全了,再出去打探消息。
這麼多年都等了,也都忍了過來,不差這幾日。
李宿很有耐心。
倒是沒想到,細皮嫩肉的姚珍珠,居然同他不謀而合,願意在這荒郊野外安穩生活。
畢竟,若是隻待一兩日就走,他們是在也沒必要製作陶器,姚珍珠也不用趕著編草席。
李宿又動了動肩膀,覺得自己肩上的傷已經好多了,並不影響活動,他便掙紮著起身:“你先忙,我去外麵看看。”
姚珍珠想要攔他,忙直起身來:“殿下……您還病著。”
李宿衝她搖搖頭:“無妨,風寒已經好了,劍傷也不痛,我不用左手便是。”
姚珍珠攔不住他,隻能說:“那您早去早回,鴨蛋快好了,咱們一起吃。”
咱們一起吃。
李宿的目光落到姚珍珠的臉上,如同清風一般一掃而過,卻再無在長信宮中時那般冰冷刺骨。
離開了長信宮的李宿,身上的寒冰已經被外麵暖陽融化,他似乎變得和藹可親,話多了,也不再動不動就哼來哼去。
幾乎是變了個人。
李宿隻看了一眼,就扭過頭去,捏著劍快步出了山洞。
姚珍珠眨了眨眼睛,等他身影不見了,才輕笑一聲:“唉,這臭脾氣。”
李宿彎著腰出了山洞,慢慢往前走,隨著暖陽在林間遊移,他漸漸看清了兩人所在之處。
正如姚珍珠所說,這裡似乎沒有人煙,也似乎沒有任何野獸,很適合短暫居住。
李宿一路走,一路觀察山林裡的樹木,然後便來到湖邊。
他看見了姚珍珠所說的穿心蓮,也見到了菰米,更看到了這一湖的遊魚。
宮中養過不少魚,都是為了觀賞遊戲,用來吃的魚倒是不常見。
但李宿的太傅顧錫年認為一國之君需隻天下間事,需識世間萬物,所以曾經領著他辨認過禦膳房養的活魚。
穿心蓮這種野物,宮裡沒有,李宿自然無法認得。
禦膳房能養的魚,皆是肉質鮮美的,其中有一味長河鰣魚,每年春日時吃最是鮮美,肉質甜嫩,一點腥味都無。
李宿吃過也見過,此刻倒是瞧見這湖裡竟有好幾條鰣魚。
此時此刻,他竟然想:要是姚珍珠能認出來鰣魚,一定高興瘋了。
李宿:“……”
孤怎麼惦記起那饞嘴丫頭了?
李宿沒在湖邊停留太久,他看清周圍的境況便有了底。
山洞附近應當沒有太多野獸,即便有也不是什麼危險物種,不需要他們如何防備。而且這湖水清澈乾淨,裡麵有魚有蝦,可足夠他們日常食用。
再加上姚珍珠算的菰筍,李宿覺得這山穀裡的日子說不定還會很自在。
如此一想,李宿臉上漸漸有了笑意。
在回去路上,李宿特地選了一棵早就枯萎的樺樹,用那殺人的長劍,耗費內力從根部砍斷。
這樹不算太粗,他一人就可環抱,也不算太高,將將砍成兩段,他用右肩抗住,不輕也不重。
李宿掂量一番,快步回了山洞。
當李宿把樹乾放到山洞口時,姚珍珠忙迎了出來,她看著那個一人粗的樹乾,驚呆了。
“殿下……”
李宿淡淡掃她一眼:“給你做個床。”
李宿想:孤也不是什麼都不會!隻能靠小姑娘養活。
孤學過木匠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