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2 / 2)

珍饈嬌娘 鵲上心頭 15366 字 9個月前

姚珍珠有些愣神,她仿佛聽懂了,又好似一句都沒聽進心裡。

“他們爭來搶去,無非就為那金燦燦的寶座,他們整日裡刺殺攻殲,也無非就是想把我這個太孫之位奪去,可是……”

李宿聲音微涼:“可是我根本就不想要這一切。”

“誰愛當皇帝便去當,誰想要這天下便去要,我是不想的。”

“他們從來都沒問過我,是否想要當皇帝,是否要這天下,便以己度人,認為我也想要這長信宮裡的一切。”

“可笑至極。”李宿冷冷說。

————

李宿這一席話說完,便略停了停,不再言語。

他知道姚珍珠一時之間可能會理解不了,需要慢慢思考,才能明白他到底是何意。

她需要時間,而李宿也需要平複心情。

這是他第一次,對人說出他自己的真實想法,也頗為緊張,甚至有意思難以覺察的激動。

他不知姚珍珠是否能理解他,亦或者明白他話中的深意,他隻知道,把自己心底深處的真實想法說出口,他確實有一絲輕鬆。

太孫的擔子壓在身上太久,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他自己有多厭惡這個肮臟的長信宮。

如今,他身邊終於有了這樣一個人,他可以跟她依偎在一起,儘情傾訴心中的理想和抱負,隻作為李宿存在。

是真的輕鬆。

隻是,他還是怕嚇著姚珍珠,在這輕鬆的時候,也緊張關注著姚珍珠的神情。

但姚珍珠卻仿佛隻是坐在那裡愣神,她甚至表情都沒變,好似根本就沒聽懂李宿的話。

李宿知道,姚珍珠此刻正在沉思。

而此刻的姚珍珠確實是在沉思,她想的不是李宿不想當皇帝這樣驚世駭俗的事,她隻是在疑惑,為何李宿不想當皇帝。

他身處帝王家,生來便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孩子,父親是太子,他是皇帝的嫡長孫,尊貴非凡。

他八歲時,太子妃因病薨逝,但是李宿大病一場,挪去聽濤閣養病。

也就是那一年,年幼的李宿被立為太孫。

洪恩帝這個舉動,似乎隻是為了讓年幼的孫兒能早早康健,但在他身體康健,太子又年輕力壯時早立太孫,實在很不合常理。

當時宮中都傳,說是太子妃纏綿病榻,放心不下年幼的兒子,這才求太子懇請皇帝陛下,給兒子一個尊榮。

且不提太子妃根本就不喜這個兒子,整日隻關在自己的寢宮裡養病,便是太子也不可能為自己看不上的嫡長子請封。

畢竟當時李端已經五歲,他事事親力親為,幾乎是親自教養李端長大。

要為兒子請一個尊榮,他怎麼也應當為李端儘力,不可能去為李宿。

可這個傳聞,又是唯一能解釋李宿被立為太孫的原因,在眾多謠言裡,聽起來最為可靠的一個了。

外人皆不知其中深意,但姚珍珠現在卻知道,李宿心裡是很清楚的。

就如同他自己所說,這長信宮充滿殺戮,也布滿臟汙。

他被立為太孫的原因,一定是絕對不可為外人道也的隱秘。

或許正因如此,李宿或許才對這個皇位有如此深切的抵觸。

更或者說,他憎惡這裡的一切,包括那把人人眼饞的龍椅。

姚珍珠原來就安安靜靜待在禦膳房,每日都在努力學會更多菜譜,也努力磨煉自己的手藝,想要做出令師父都滿意的美味佳肴。

她根本就沒怎麼關心過宮裡這些故事。

現在知道的這些,還是來了毓慶宮之後,聽瀾一點點說給她聽的。

她再如何深思,也實在想不出這些故事背後的隱秘。

不過,她本就不是糾結性子,想不明白便不想了。

姚珍珠突然抬起頭,緩緩舒了口氣。

這時,耳邊響起李宿溫柔的嗓音:“怎麼,可是想明白了?”

姚珍珠偏過頭看他。

不知何時,李宿已經不再依靠在她肩膀上,他微微直起身體,左手未曾鬆開,反而……

反而是姚珍珠靠在他懷中。

姚珍珠目光往上一看,卻見他正低著頭看自己。

寢殿裡昏暗朦朧,兩人挨得這麼近,姚珍珠還是能看清李宿的表情。

他輕輕抿著蒼白的嘴唇,眉心微皺,額頭也略有些薄汗,顯然胃痛並未好全。

但他看著自己的目光,卻是異常溫和的,就如同他的嗓音一般,讓人無端放下緊張。

“沒想明白。”

姚珍珠隻覺得自己承受不住他那深邃的目光,幾不可查地瞥開眼眸。

李宿便問:“可有什麼想問的?”

姚珍珠確實有許多疑問,可話到嘴邊,她卻問:“若是殿下不……當皇帝,那貴妃娘娘該如何?”

如此想來,李宿的態度一直曖昧不清,他從未說過自己的理想,也從不會說自己的抱負,他隻是反反複複說,想讓所有人都滿意。

可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亦不負卿。

李宿若是想按自己的願景而活,貴妃娘娘勢必要失望。

即便是姚珍珠也能清晰感受到,她心心念念想把李宿推到禦台之上,成為九五之尊。

李宿想了很多回答,卻未曾想到她最終關心的是貴妃。

“你啊。”李宿沒忍住,輕輕笑出聲來。

姚珍珠抬頭瞪他一眼:“殿下,臣妾很認真的,咱們說正事呢!”

李宿捂著胃,差點有把那針紮般的刺痛笑回來。

“是是是,是我錯了。”李宿果斷承認錯誤。

姚珍珠見他笑得胃痛,歎了口氣,還是伸出手,替他輕輕揉著絞痛的胃。

“過些時候,真得叫太醫來瞧瞧。”

今日不能看,隻能硬扛著,以後總要看病的。

李宿匆匆應了一聲,湊在姚珍珠耳邊,低聲道:“其實對於祖母來說,隻要皇帝寶座上坐的不是太子殿下,隻要他能支持同北漠開戰,收回雲霞七州,這人是誰都不重要。”

“娘娘之所以堅定地選擇了我,又代表蘇家支持我,並非因她養育我一場,也並非太子不好掌控,隻是單純因為政見二字。”

“在這長信宮裡,哪裡有那麼多感情和衝動?歸根結底,一切都是利益。”

姚珍珠這一次,終於跟上了李宿的思路。

“可是殿下,娘娘心裡確實把你當成孫兒,也是實打實關心你。”

李宿垂下眼眸,看著自己修長而結實的雙手:“我知道,所以我會選一個最適合祖母的人,我會給蘇家一個最穩定的未來。”

古來征戰沙場時,君王猜忌背叛日,當年若非蘇大將軍戰死沙場,為國儘忠。而雲霞七州的最前哨安北關又被北漠攻破,蘇家軍和戍邊軍亦不可能殘喘至今。

這支半死不活的勁旅,一個群龍無首的軍隊,剛好可以抵抗外敵又不擾皇權。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坐在皇位上的人是洪恩帝。

他同孝慈皇後少年夫妻,感情甚篤,當年他一心禦駕陣前,盛京之中也全靠孝慈皇後竭力支援,若非如此,孝慈皇後也不會盛年難產,險些一屍兩命。

即便為了早年情分,為了孝慈皇後對他到底一片真心,他也不可能輕易動蘇家分毫。

但李錦昶又跟蘇家有多少情分?

他六歲時母親便薨逝,舅舅常年領兵在外,緊接著便戰死沙場,他跟蘇家的關係還不如跟陳家的關係親近。

最重要的是,李錦昶是守成派,他骨子裡便重文輕武,不喜戰爭,他絕對不可能同意率軍北上,把北漠趕出安北關。

在這種情況下,貴妃直接選擇了年幼的太孫。

李宿是她細心教養長大,性子也隨了她的意,絕不是“軟弱無能”之輩。

他確實是最適合貴妃,也最適合戍邊軍的儲君人選。

李宿心裡很清楚這一切,但他並非不知感恩之人,貴妃對他儘心儘力,當成親生的孫兒一般關照,這份用心,絕對不隻為那些冷冰冰的理由。

正因如此,李宿才要讓她高興,讓她可以完成自己的心願,也能保全戍邊軍和蘇家軍。

“如今雲霞七州短暫的平安,是無數將士的血肉換來的,是邊關百姓的眼淚堆起來的,盛京歌舞升平,繁華鼎盛,卻不能忘記他們。”

“無論如何,我也得保下他們。”

李宿不想當皇帝,不喜歡長信宮的一切,卻時時刻刻在做著一個儲君應該做的事。

“殿下不愧是貴妃娘娘教養長大,”姚珍珠歎了口氣,“你的高潔和堅定,令人自慚形穢。”

明明說著如此嚴肅的話,李宿這會兒卻又笑了。

“最近倒是進步了,自慚形穢這樣的詞都會用。”李宿打趣她。

姚珍珠:……

姚珍珠無奈:“殿下,我要收回我的話,真是白誇你了。”

李宿低低笑了兩聲,最後還是道:“珍珠,我對你說這些不是為了嚇唬你,也不是誆騙你,我是想讓你心裡有個準備。”

“若是將來我真的被廢,你也不用害怕,我會安排好你的一切,不會讓你跟著我吃苦受罪。”

“待到一切都安然度過,你若還是願意同我在一起,那我們便一起出宮,一起行走天下。若是你不願,我也會給你錦繡人生,讓你有一個安穩富足的未來。”

姚珍珠幾乎不等他說完,便急急道:“我願意。”

話一出口,姚珍珠的耳根一下子便紅透了。

李宿垂著的眼眸剛好落在她如同石榴子一般的殷紅耳垂上,隻覺得一股熱意湧上心頭,他緊緊抱著她,這一刻他甚至是舍不得放手。

若是以前有人跟李宿說,他會對一個女人動心,他會想要同她耳鬢廝磨,纏綿悱惻,甚至想要同她誕育後代,生一兩個如同兩個人一般的聰明孩子。

他一定嗤之以鼻。

但現在,李宿卻發現這一切的衝動,他心裡都有。

就憑姚珍珠這一句我願意,李宿今夜都不想放她離開。

他狠狠閉上眼睛,落在身體另一側的右手緊緊攥著拳頭,好似在隱忍著什麼。

即便他心裡有萬種衝動,今時今日,他也任何事情都不能做。

不到真正穩定時,他不會對姚珍珠如何,他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希望兩個人可以長長久久。

所以,現在的他隻能壓下心底的躁動,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姚珍珠衝動說出這三個字,自己也一瞬啞了火,她低著頭,心裡翻江倒海,臉上泛著讓人心情愉悅的紅暈。

她心裡罵自己:你怎麼這麼不矜持?

你之前所堅持的,所構想的,所反複勸說自己的那些,又都忘了嗎?

姚珍珠腦子裡亂成一團,耳邊卻傳來李宿的聲音:“我記住了。”

你說我願意,我記住了。

此生不會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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