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兒被王婉清噎了一句,本不想送她,但見張紅雲起身相送,隻好彆彆扭扭跟在後麵。
張紅雲一直很沉默。
待把她送到長巷口,才道:“也祝姐姐前程似錦。”
王婉清回頭看她,隻說:“送水不是好差事,我走了,便讓彆人去爭。”
她如此說完,衝兩人點點頭,毫不留戀轉身便走。
待她身影消失在光影迷離的長巷裡,阮玲兒才低聲道:“可真傻,現在誰還敢沾毓慶宮。”
張紅雲依舊沉默,一句未多言。
且不提這些早年“姐妹”如何看待毓慶宮,如何看待良媛小主身邊這大宮女的位置,王婉清來到毓慶宮之後,迅速便融入進毓慶宮後殿的生活裡。
她接替了貼身伺候姚珍珠的活計,分擔了聽瀾身上的部分職責,也能更好地陪著她一起侍弄吃食。
禦膳房出來的宮女,就是不一樣。
從她一上手,湯圓就能看出不同來。
以前湯圓崇拜姚珍珠,現在也很崇拜王婉清。
王婉清最擅長白案麵點,一個簡簡單單饅頭,也能做出各種各樣的形狀。
什麼錦鯉擺尾,什麼壽桃如意,應有儘有。
她一展現自己白案麵點上的手藝,立即把湯圓迷住了。
這幾日便跟著王婉清狠狠學了幾日,頗有成效,整日裡樂得個什麼似的,人都要飛起來。
姚珍珠見她那樣子,就覺得可愛。
晚上同李宿吃飯,還說起湯圓:“小小一個人,偏就喜歡侍弄吃的,但凡能做出漂亮的饅頭,都能樂一整天。”
李宿夾菜的手頓了頓,看她一眼:“挺可愛的。”
姚珍珠笑彎了眼睛:“是挺可愛的,這幾日殿下帶的棗泥糕,就有她做的。”
李宿回憶了一下,好像確實有棗泥糕,不過他看皇弟可憐,賞給李宴吃了。
“嗯,不錯。”李宿一本正經誇讚。
姚珍珠道:“有天賦的人不多,但極有天賦又肯努力的人就更少了。”
李宿的目光就好似粘在她身上,現在聽她如此一本正經誇讚彆人,便淡淡笑了。
姚珍珠會如此喜歡湯圓,大抵也是因為湯圓跟她自己很像。
她平日裡總是說自己在廚藝上天分斐然,一學就會,根本不用如何鍛煉,可李宿卻知道,日常隻要有空,她就蹲在小廚房不出來。
那細如發絲的菜碼,哪裡是隨隨便便就能會的。
若她當真隻靠天分沒有努力,趙如初也不會如此喜歡她,把年幼的她收為關門弟子。
李宿問她:“你喜歡這樣的人?”
姚珍珠點頭:“是呀。”
李宿看著她笑了:“孤也喜歡。”
他這話明明是如此地輕描淡寫,可目光卻異常熾熱,好似一團火,點燃了姚珍珠心中的乾柴。
姚珍珠的臉隨著心中的火光而泛起紅暈。
兩個人說說笑笑,很快便用完了飯。
飯後,李宿便道:“過幾日是太子妃的生辰,宮裡恐還有宮宴,姑姑已經在給你忙禮服了,明日就彆忙小廚房的事,多跟姑姑學一學典儀。”
姚珍珠點頭:“知道了。”
自從當上良媛之後,姚珍珠就比以前忙碌許多,且不提毓慶宮大事小情都要過問,便是陪伴李宿出去赴宴,每次都要提前數日準備。
她原沒有什麼大禮服,這些都要從頭開始一點點準備,從頭麵到禮服,再到鞋襪,一絲都不能鬆懈。
毓慶宮這些家底,就整日為姚珍珠一個人倒騰了。
但李宿樂此不疲。
他現在才明白,為何那些皇叔們整日裡為王妃添置行頭,打扮媳婦真是一件特彆快樂的事。
李宿如此想著,又道:“宮裡若是缺什麼,就讓姑姑拿腰牌去尚宮局取,她們還不至於敢落孤的麵子。”
姚珍珠難得見他如此興致勃勃,便道:“殿下,臣妾的東西已經夠多了,便是配拿來配禮服的頭麵也不少,倒是不必如此興師動眾。”
李宿垂眸,卻說:“以後還不知要如何,趁現在還有機會,多掏掏太子的家底,倒是一件好事。”
原來是為了氣太子,姚珍珠立即就被點醒,高興道:“好,那臣妾便努力,多掏些好東西回來。”
李宿看她興致勃勃,輕聲笑了笑。
“一定很好玩。”
近來宮裡麵沉悶,姚珍珠雖喜歡窩在宮中,也不愛走動,卻總要給她些事情做,要不然小廚房的精麵都要被用光了。
說到這裡,李宿便道:“過幾日孤要跟二弟一起去皇陵祭祖,會留貝有福和禁軍副統領在宮中,宮中若是有事,你且仔細斟酌,直接吩咐兩人行事便好。”
姚珍珠剛剛開懷,轉頭聽到這話,不由又有些緊張。
“殿下,您……”
她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總會遇到危險的李宿。
李宿定住腳步,轉身衝她伸出手。
姚珍珠不想猶豫,也不會猶豫,她直接把手放在李宿的手上。
兩人的手緊密地貼合在一起,一無縫隙,二無嫌隙,仿佛天生便應在一起。
李宿緊緊握著她的手,目光繾綣,直抵人心。
“珍珠,我還要跟你一起走遍山河,”
李宿一字一頓道,“所以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危險,我都不會退縮,也絕不會放棄。”
“因為我很明白,我還有你,我一定能堅持到最後。”
李宿堅定的話語,如同定海神針一般,穩穩落在姚珍珠忡。
李宿從來不說大話,他所說的一切,都是最忠誠的承諾。
姚珍珠深吸口氣,也認真回視他:“好,我也會一直陪著殿下,無論在哪裡,無論在何處。”
李宿低下頭,用額頭碰了碰她的額頭。
溫熱的呼吸就縈繞在彼此間,姚珍珠甚至還能聞到他們剛剛吃過的桂花露香氣。
清新自然,瑩瑩繞繞。
李宿的目光緊緊抓著她,一點都不放:“珍珠,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姚珍珠隻覺得有把刷子在她心裡拚命撓,一陣陣麻癢從脊背躥升,令她麵紅耳赤,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但李宿的目光太真摯了,真摯到她舍不得挪開眼眸。
“殿下……”
姚珍珠的心,就如同在暴風雨中搖曳的帆船,搖擺不定,動蕩不安。
船錨深深紮在安逸的水底,可拎著鎖鏈的她,卻想要掙脫束縛。
李宿看姚珍珠眼神閃爍,知道她現在也是朦朦朧朧,似懂非懂。
他卻一點都不著急。
這樣一點一點領著她前進,兩人一起攜手成長的滋味,比任何疾風驟雨都要甜美。
他有的是耐心,也有的是決心。
李宿看著姚珍珠,突然笑出聲。
他直起腰,伸手捏了一下姚珍珠的臉頰,把小姑娘尖俏的小臉捏得歪歪扭扭。
“好了,不逗你了,”李宿說,“我會一直等著你的。”
姚珍珠險些被他捏生氣,末了聽到這話,握著鎖鏈的手越發收緊。
她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心,下意識問:“當真?”
李宿勾起唇瓣,漆黑的眸子裡閃爍著堅毅的光芒。
“當真。”
姚珍珠心裡微妙地鬆了口氣。
他們說這朦朦朧朧的話,可彼此心裡,卻仿佛都清晰明了。
待散完步,李宿把她送回後殿,才獨自回了前殿。
賀天來上了前來,在桌案邊替他磨墨。
李宿先寫了兩封折子,然後才問:“如何?”
賀天來低聲道:“這前日公主說這一次禦膳房準備的葡萄酒很好,出宮之前還要了兩壇。”
李宿寫字的手微微一頓,問:“明確要了兩壇?”
賀天來道:“是。”
李宿垂下眼眸,繼續寫折子。
待他把折子都寫完,便隨手遞給賀天來:“尚宮局是怎麼回事?”
尚宮局的那些蠅營狗苟,李宿大約知道一些,東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李宿也都清楚。
不過藥材庫的這個神秘宮女,倒是一直無人說。
賀天來立即道:“回稟殿下,此事是臣的疏忽,這宮女是去歲年根才調到尚宮局,在庫房當差,因其行事隱蔽,咱們的人並未察覺。”
李宿眉目微垂,沉聲不語。
他一沉默,賀天來腿肚子就有點顫。
“殿下,臣還在查,三日內定有結論。”
李宿這才道:“辛苦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李宿也會說辛苦二字。
賀天來麵上冷淡,可心裡卻又把火燒。
謝天謝地,太孫殿下身上終於多了人情味。
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