頒玉問銜蒼:“魔尊大人會捉妖嗎?”
銜蒼微微一笑,誠實回答:“看情況。非惡妖,小懲。惡妖,鎮之。累犯者,滅之。”
頒玉:“說來說去,魔尊大人也隻是披了一身魔氣,做的事,還是仙家的事。”
“非仙家事,而是公道事。”
“不過,魔尊大人的修為……遇妖能有幾成勝算?”
“看情況。”仍是這三個字。
頒玉:“曉得了。”
她說:“我呢,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捉妖的本事,但我現在十分好奇,想會一會相府裡的妖。”
銜蒼笑問:“那若是碰到修為高的,頒玉姑娘打算如何取勝?”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吧。”頒玉深沉回答道。
相府十六進,院落連綿,亭台樓閣層疊錯落,草木繁茂,若是第一次來,極易迷路。
頒玉仙識掃了一圈,說道:“妖味兒最重的,是中院的花園。但江秀麗的氣息,在後寢的閨樓。”
銜蒼:“頒玉想先去看誰?”
這時,頒玉卻改了口:“自然是人。花園裡的那個妖又沒招惹我,也沒請我幫忙。”
魔尊修為被毀,她對自己也沒半點信心,穩妥起見,還是忽略妖氣,先找江秀麗吧。
銜蒼:“如此,我就不便跟隨了。”
頒玉:“是了,寡夫的話,還是避嫌為好。”
銜蒼沉默片刻,待頒玉離開,他才輕輕感歎:“總算是知道辭吾像誰了。”
頒玉化風飄至閨樓外,先設了結界,屏走了那些守夜的丫鬟小廝,而後她禮貌叩門。
江秀麗的聲音在門內響起:“是女先生嗎?抱歉……我原本是要守著女先生來,可未料太過困倦,睡了過去。女先生請進。”
頒玉推開房門,見房內輕紗床幔裹了九重,隻見一抹影子朦朧映在幔上。
頒玉歪頭看了會兒,說道:“你可有哪裡感到不適?”
“頭昏。”江秀麗捂著額頭說道,“想來是睡久了。”
頒玉注意到了床邊放的一雙繡鞋。
她抽掉發間的桃花枝,一頭烏發如瀑淌下,而她就這麼散著發,執著桃枝挑起了江秀麗的一隻繡鞋。
“這鞋,可是你的?”
江秀麗答是。
繡鞋邊緣的泥土是新鮮濕潤的,鞋頭的明珠上,還有星星點點的血跡。
頒玉鼻尖聳了聳,聞到了腥味,問她道:“你晚上出去了?”
“女先生何意?”江秀麗驚道,“我一直在房內等先生,今日並未出去過。”
頒玉放下繡鞋,沉默了會兒,收回了桃枝,笑道:“無事,與你無關。我們還是來說說……偷命的事。”
江秀麗呼吸亂了一瞬,臉微紅。
“雖說不光彩,”江秀麗小聲道,“可我……”
“你看上的,是現在的皇上。”
“是。”江秀麗聲音更小了,她嬌羞地捏著錦被,遮住了嘴。
“你想嫁進宮去,對嗎?”
“是。”江秀麗道,“其實,自從姐姐封妃之後,我苦惱了好久……我無意與姐姐爭寵,我隻想讓他像寵愛姐姐那樣寵愛我,再者,姐妹同侍一人,也算佳話,不是嗎?”
頒玉默了一瞬,換了個問法:“即便,這個皇帝,無法與你白頭到老,你也願意?”
“我喜歡他。”江秀麗說,“他為太子時曾駕臨相府,父親贈了他一把寶劍,他很高興,找人試刀,轉身劈開了我的侍女……所有人都怕他,連姐姐當時也驚叫出聲,可我,見他半身鮮血,笑得狂豔,對他一見傾心,無法自拔。”
頒玉並沒有驚訝她的病態嗜好,而是點頭道:“原來如此。”
大命錯位,姻緣也自然會扭曲呈現非正常態。
“百姓罵他是昏君,可我愛的,正是他這份濁世中的昏。”江秀麗緩緩說完,小心問道,“女先生此次來,是答應幫我嗎?”
頒玉說道:“我會幫你,真正的。不過在此之前,還請姑娘告訴我,你是如何知道偷命一說的?”
江秀麗道:“我曾聽過父親感歎,早知供山女可以得太師之命,他當初就該再大膽些,偷了太師的命才對。我那時不知何意,就問父親,父親說,我與母親姐姐能有這樣的命,都應該感謝他才是,相府的命,都是他偷來的。”
頒玉:“你父親沒說如何偷嗎?”
江秀麗細聲細氣道:“父親說,他是奉命去偷,大家也都在偷,這是順應天意,並非做賊。隻是父親他會有遺憾,這個命,雖位至丞相,可卻沒有兒子。”
頒玉微訝。
“明白了,這‘偷命’竟然是場大家都知道的交易。”
江秀麗道:“是了,並不是白偷,還要答應他們做事。隻是做什麼事,我就不知道了,父親從不會對我們說這些。”
頒玉:“那些被你們偷了命的,你們可曾想過?”
江秀麗幽幽歎了口氣,緩緩說道:“父親說,這世道就是如此。老虎吃雞,雞吃蟲子,又有誰願意當蟲子,被人踐踏取食?亂世之中,為蟲者,就應抓住虎落平原的機會,應天意而活,至於那些公道,那些仁慈,那是神應該做的事,不是我們該想的……”
頒玉:“喲……”
這道理,聽起來耳熟極了。
頒玉又問:“那現在,這些偷命的行當,還有嗎?”
“已經很少了。”江秀麗說道,“父親說過,他抓住了最後的機會,如今大勢已成,偷命很稀少了,就是想要,也沒地方買。所以,我才想到來求女先生……”
頒玉點了點頭:“知道了。”
既然把話說開了,江秀麗也不藏著掖著,又道:“亂世中,就不必執著區分好壞,隻需自己榮華一世就好,因而,我並不怕皇上,他壞是對彆人,我隻想要份保障,他再十惡不赦,這世上也無人能判他的死罪,隻要他對我好,寵著我,那我還有什麼可求的?女人最大的福運,便是得到這世上至尊之人的寵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