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龍體弱多病, 需要照料, 頒玉出行非常小心。
披衣——這是一定的,因為要保暖。
站在門口等待的子野看到銜蒼身上的那條兔皮大氅, 掏出一件火狐大氅, 說道:“不如狐皮暖和。”
頒玉接過, 聽到子野說:“這是我斬去的三屍做成的。”
頒玉:“……多謝。”
牽手——這也是必須的, 因為銜蒼不能離仙心神魂太遠, 大於七步,身體不適,大於十步,呼吸困難, 大於三十步恐怕就要昏倒了。
國師在會議廳走來走去,見一大群人進來, 先跪地喊了聲上神。
管她是哪個, 反正梅夫人交待了,不久前的地動山搖, 是上神回來的動靜。
他們還真的迎回了上神。
喊完, 花國師才抬頭去看。
一眼看見頒玉, 先是一怔,而後忽然笑容燦爛起來,心也放在了肚子裡。
那雙眼睛,那眼睛裡閃動的不安分的智慧之光,對他脾氣,合他胃口, 是他心目中的神!
這就對了,民間習慣刻畫的呆呆板板不苟言笑的神,全是不通人情世故,不會辦事為蒼生為萬民謀福利的。
俗話說,神要想神,就要比人更像人。
花國師站起身,像孝子孝孫,一口一個上神奶奶,抓住頒玉的胳膊,要把她拽到上座去。
頒玉抬手製止了他,並舉起了她牽著銜蒼的手,說道:“瞧見了吧,找個位置寬敞的。”
花享第一眼沒認出銜蒼來,等銜蒼跟著頒玉落座後,花國師才:“誒?”
旁邊這個暖閣裡還裹狐皮大氅的,怎麼跟前幾日神廟裡見到的魔尊,氣質分毫不差呢?
花享:“這是?”
梅夫人:“閉嘴,說你該說的。”
花享撫掌,一臉了然:“哦哦!是神公啊!恭喜上神,恭喜上神,雙喜臨門啊!”
國師此言一出,暖閣內眾妖齊聲咳嗽,連銜蒼也咳了起來,端著茶,雪發中粉紅色的耳朵尖若隱若現。
頒玉對這個穿著騷紫色,看起來並不正經的凡人十分感興趣:“你倒是個神人。”
“上神謬讚。”
頒玉道:“那麼,是什麼事呢?”
“聽聞上神尋回神魂,我特來祝賀。”紫袍國師從袖中拿出一本奏折樣的文書,要遞上去之時,見頒玉連手都沒伸,他忽然一笑,再次收了回來。
“與上神說這些,就太過凡俗了。”國師道,“原本是想說,我給上神備了些賀禮,而後想想,上神什麼都不缺,也不會伸這個手。”
“沒錯。”頒玉笑道,“倒是你。”
她揚起一巴掌桃花,桃花瓣飄在國師身旁。
國師伸手接住,笑得像梅夫人的原型:“凡夫俗子花享,願聽上神指點。”
“這麼多年,辛苦了。”
“花某樂享其中,並不覺苦。”花享說道,“掌弄天下之權,為天下人所用,花某心之所向罷了。”
頒玉道:“我如今給不了你什麼,隻祝你萬事順利就是。”
“多謝。”花享笑眯眯躬身一禮。
“隻是,也莫把我的祝福太當回事。”頒玉說道,“自己的因果罪罰,還需自己擔著。”
“花某早有覺悟。”花享道,“隻要能謀得太平天下,花某此生不得好死,也是心滿意足的。”
他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頒玉和銜蒼緊握的手。
頒玉翹起一條腿,托著下巴問道:“那麼,還有什麼事呢?可與晶石礦有關?”
“原來,上神的這些花瓣,是洞察人心萬物的工具。”花享捧著花瓣說道。
果然聰明。
頒玉:“是想說,晶礦的老板,不見了嗎?”
“是,晶礦真正的老板,叫錢奮。他家人已到神廟來問過,想到上神的神魂一直在絕響穀的礦區,故而,想來問問情況。”
頒玉掐算起來。
如今有了片神魂,掐算之事,似是順了許多。
國師笑道:“讓上神處理這些雜務,倒像是讓神仙在人間開衙門,瞧著怪彆扭的。”
“非也。”頒玉閉眼掐算,不耽誤聽說,“本神千年不料理人間俗務了,如今也是補救罷了,隻要擺在本神麵前,事無巨細,都該過問,如此才能察覺到其中因果,你可知,能救六界的,往往都是一些難以讓人察覺,細小如發的因果?”
她睜開眼,手指滯住,說道:“錢奮,好邪門的一人。”
國師答:“確實像踩著大運而生的人,除了生養上難,其餘的,無論誰了解了,都會讚一句人傑。”
“奸詐無比,野心勃勃。”頒玉說道,“但這都不是邪門之處,我說的邪門,是他的生死,都邪門。”
“他死了?”紫袍國師一怔,立刻盤算起了如何料理錢奮留下的那一堆家產來。
“已身死,半拉魂魄已入冥界。”頒玉說道,“屍首原先倒在家門外三裡處,後被過往的路人剝了衣服鞋帽,拋屍荒山了。”
暖閣內眾妖紛紛搖頭哀歎。
“那另一半魂魄呢?”花享問道。
頒玉說道:“難說,我查了一圈,不見另一半的去向。”
銜蒼輕聲說道:“半數魂魄無存,也不算邪門,你是還有其他發現嗎?”
他聲音很輕柔,柔到花享打了個哆嗦,心裡狐疑:這位到底是不是白了頭的魔尊?
“不錯。”頒玉說道,“他那半拉魂魄,我雖找不到去向,但卻隱約測算出,與西楚和仙門有關。”
與西楚有關並沒什麼不尋常之處,但與西楚有關的同時還和仙門有瓜葛,這就奇了。
果然是貓先好奇,梅夫人問道:“上神的意思是指,這半個消失不見的魂,是仙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