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人遞過一把瑞士軍刀,又有兩個人遞過簽字筆。
冷晉接過刀劃開患者的套頭衫,觸叩診確認右側肋骨骨折導致氣胸,需行胸腔穿刺術來釋放壓迫肺部的氣體。
“隻要筆杆!”
說話的同時,他用那把並不足夠鋒利的刀刺入傷者的胸骨右側肋間——危急關頭,消毒也隻好免了。將中空的筆杆插入創口建立釋放氣體的通道,再裹上隨身攜帶的橡膠手套保持胸腔負壓。
直到患者的臉色重新紅潤起來,冷晉才稍稍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到地上。他轉頭望向何羽白,看對方將臉埋在膝蓋間縮成小小的一團,不由得有些心疼。正想起身過去安慰何羽白兩句,他又看到自己滿身滿手的血,忽覺眼前霧蒙蒙的雨幕格外厚重。
暈血,他暗歎,真是醫生的絕症。
救護車於二十分鐘後抵達,送傷者上車後冷晉問急救人員要了瓶酒精衝乾淨手上的血,再拿沒沾血的外套把自己裹嚴實才敢靠近何羽白。一直照看何羽白的老付見冷晉過來,衝他豎起大拇指,說了聲“老弟你真牛逼”,然後跑去找交警處理追尾。
何羽白那副因寒冷而縮成團的小動物模樣讓冷晉猶豫了一下,還是蹲下身伸手胡擼了一把那頭卷毛以示安慰,繼而順勢把對方埋在膝蓋間的頭壓到自己的胸口上。
“行了,彆鬱悶了。”
聽到何羽白輕抽鼻息的聲音,冷晉心裡很是替對方難過。他能理解何羽白的心情,身為醫者卻無法對傷者伸出援手,此時肯定是自責不已。
何羽白的肩膀小幅度抽動,聲音也跟著一起抖:“冷主任……我……我很抱歉……一點忙也幫不上……還……還添……添麻煩……”
“是我不好,讓你見著血了。”冷晉在褲兜裡摸了摸,沒紙,隻好用手抹去何羽白腮邊的淚珠,“不哭了啊,有人在那錄視頻呢。”
聽到這話,何羽白將臉埋得更低,遠遠看去像是整個人都被冷晉抱在懷裡。
感覺到雨漸漸大了起來,冷晉將何羽白護進懷裡帶回到車上。
到了醫院,冷晉消完毒換好衣服立刻去做午間巡房。巡完房他喊何羽白去吃午飯,可何羽白趴在桌上不肯動。冷晉隻好自己去食堂,順道給帶份飯上來。何羽白在回來的路上一個字都沒說,就一直看著車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也許是打算放棄?想到這個,冷晉忽覺嚼在嘴裡的食物微微發苦。不,他的眉頭皺緊又舒展開。那小家夥也許不適合做醫生,但要乾彆的絕對是浪費。
把飯盒放到桌上,冷晉看何羽白還保持著半個小時之前的姿勢趴在桌上,也不肯吃飯,隻好拽過把椅子往他旁邊一坐,說:“彆這樣,你剛來一區的時候,懟我不是懟得很開心?”
何羽白依舊趴在那,跟雕像一樣沉默,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他還在喘氣。
“誒,你要是想哭就大聲哭出來,憋心裡容易得病。”冷晉挪著轉椅往他跟前湊了湊,把那顆毛卷卷的腦袋攏到肩膀上,“屋裡沒彆人,就咱倆,我不會到處去說的,你頂多丟人丟我這。”
其實何羽白都哭過勁兒了,可被冷晉這麼一說眼睛鼻子又酸了起來,緊緊揪著對方的白大褂“嗚嗚”地哭了起來。冷晉本來隻想逗逗他,結果沒想到真給逗哭了,頓時無措地一手胡擼卷毛一手拍後背試圖平複對方的情緒。
“我太……太差勁了……”何羽白的聲音跟呼吸道裡被堵滿水泥一樣,情緒更是低落得要命,“我果然不適合……當……醫生……”
冷晉繼續安慰他:“彆這麼說,你在診斷方麵乾的不錯。”
“可你說過……隻要我再拖一次後腿,就……就……”
“當我沒說過那話行不?”冷晉又胡擼了一把那手感極佳的卷毛,“何羽白,你的實習期到今天正式結束——”
他故意拉了個長音。
“我要你了。”
“小白,衍宇想拔導尿管,你跟護士說——”
鄭羽煌敲門進屋,一看何羽白哭了,二話不說衝過去拽住冷晉的衣領生把對方從椅子上拖了起來,咆哮得整個樓道都回蕩著他的聲音——
“你他媽敢欺負我哥,找死啊!?”
你哥?冷晉驚訝得一時間忘了反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