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夜晚,兩個人各拿著一個漢堡,踩著皎白的月光,順著這個富人區有些空曠的大街慢悠悠的晃著回家,樸智旻走著,突然想起他們拍《YoungForever》時跑過的那條大道。
大腦跟不上嘴巴,他下意識的哼了一句歌詞後才反應過來,往旁邊一看,金瑉宇正咬著漢堡看著他。
“你在唱歌嗎?”
……
樸智旻點點頭。
“繼續唱吧,我第一次聽你唱歌,很好聽。”
於是樸智旻偏過頭,輕輕的開口。
“Foreverweareyoung
漫天飛舞的花瓣之間
我徘徊奔跑在迷宮之中”
“Foreverweareyoung
即使跌倒受傷痛苦
也依舊向著我的夢想前進”
才唱了兩句,他突然哽住,停下來,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似的蹲下身,把頭埋在胳膊裡止不住顫抖。
即使跌倒受傷痛苦,也依舊向著我的夢想前進。
當初作詞的你寫下這句歌詞時,並不知道之後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吧?
金瑉宇完全慌了,站在旁邊愣愣的看著突然蹲下去的樸智旻,嘴裡咬了一口的漢堡都來不及咽下去。
“你怎麼了?”
樸智旻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搖了搖頭,好半天,就在金瑉宇不知所措時,他終於揚起頭,綻出一個大大的無比燦爛的笑容。
“你知道嗎?我剛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你要不要聽?”
他的語氣很誘人,金瑉宇一下就被吸引,不自覺的蹲下身慢慢把頭湊過去。
“你知不知道,其實我認識你的時間,要比你想象中的多得多得多。”
“嗯?”
樸智旻又笑了,低下頭故意壓低聲音,“你以後就會知道了,其實我們第一天見麵的時候,你踩到了我的手臂。”
……
本來還以為他能說出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來著,結果聽到這明顯不著調的話語,本來還一臉期待的金瑉宇立馬站起身無語的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這哥真的好煩!虧他還擔心他怎麼了!怎麼淨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但其實說真的,”樸智旻像是沒看到小朋友對他的話不屑一顧的樣子,跟著他站起來摸摸他的頭,把柔順的頭發揉的亂糟糟,他注視他許久,好長時間,才終於問出來。
“如果知道會受傷,你還會義無反顧嗎。”
金瑉宇以為自己看錯了,因為那一刻——樸智旻的表情竟然有點快要哭出來。
但是不等他再細看,他就把頭扭了過去。
“瑉宇呐,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情。”
他這次的語氣倒是很平靜,不再那麼故弄玄虛了,金瑉宇也不上他的當了,都不看他,自顧自的咬一大口漢堡。
“我可能要走了。”
……
金瑉宇愣了一下,抬起頭來看他,那人像是在笑,嘴巴咧著,比哭還難看。眼睛一眨不眨,裡麵亮晶晶的,不知道是淚光還是星光。
“嗯?”
樸智旻低著頭自顧自的說:“你要健健康康的長大,多和彆人說說話,性格要開朗些才好。”
“你會記得我嗎?我怕你會忘記我,家裡打掃花園的那個賽琳娜就已經開始記不住我了,但其實我又怕你會記住我。”
“我會等你的,我會一直等你來。”
“哦不,應該是你等我哦,我可能會晚一點才到,你一定要等我。”
……
莫呀……金瑉宇一頭霧水,這哥是喝可樂也能喝醉嗎?在說什麼胡話呢?什麼找得到找不到的?又逗他,真討厭。
他拿手臂撞撞樸智旻的肩膀,t恤有些過於寬大了,一動,一截白皙的皮膚就從領口露出來,在黑發的襯托下顯得乾淨無比。
他看著他笑,語氣輕快:“是嗎?那再見啦。”
再見。
樸智旻沒有騙自己,就像他自己說過的那樣,他真的走了。
更準確的說,他消失了。
就像是在陽光曝曬的正午,不知道從哪吹來的一陣風,金瑉宇張開手擁抱它,感受它的涼爽,然後一轉眼,這陣風就消失在了午後。
他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
夢裡那個人橫衝直撞的闖進他的世界,匆匆忙忙的留下許多痕跡,但是夢醒後,那些痕跡就全都消失不見了。
他記不起那個人了。
是叫什麼名字?金瑉宇皺著眉頭不斷的□□自己的頭發,到底是叫什麼名字來著?
他知道,他也要把他忘記了,就像昨天他問家裡的女傭,有沒有見過之前一直和他在一起的朋友。女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些膽怯的搖搖頭。
“您最近不一直是獨來獨往嗎?哪有什麼朋友啊?”
……
金瑉宇不死心的問了第二個,第三個,到第四個的時候,他不再問了。
他明白了,原來隻有他記得那個人。可是現在,他好像也快要忘記了。
————
又看見他了。
樸智旻站在路口,看到人行道的那邊,低頭壓了壓自己的帽簷,其實他知道他現在根本認不出來他,卻還是忍不住多此一舉。
人行道的那邊,他微微低著頭,耳朵裡插著耳機,白T牛仔褲,手插在兜裡。
這個時候的陽光是橙黃色的,他站在光下,整個人陷進餘暉裡,暈著暖色。
一如之前在紐約的那一個傍晚。
樸智旻移不開眼睛,隻是一直看著對方。
紅燈變成了綠燈。
他深吸一口氣,拉著行李箱往前走,對麵的金瑉宇也走過來,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從一條街的寬度漸漸縮小到五公分,然後沒有停留地擦肩而過,又逐漸越行越遠。
“你好。”
他在心裡無聲告白。你好,又見麵了。
又一次回到這個狹小的宿舍,敲開門的時候,樸智旻反而不那麼緊張了,倒是有一種一切都終於塵埃落定的釋然。
給他開門的依然是裸著上身的金泰亨。
打開門見到他就慌張的捂著胸口亂叫,接著是踢剌著拖鞋從房間裡跑出來的田柾國。
還是那個熱鬨、喧囂、不管是陽光還是少年都一樣肆無忌憚的,十八歲的夏天。
樸智旻深吸一口氣,好像有什麼死去多久的東西慢慢活了過來。
空調開的再強,也還是驅散不了那種燥熱的感覺,這次的夜晚,樸智旻也沒有睡著。
他暈乎乎的躺在地上鋪好的被子上,盯著黑暗中的那扇門,不知道等了多長時間,才看到它終於被打開。
右手臂上傳來痛感,空氣中飄著清涼的薄荷香氣。
“阿嘶……金泰亨這小子怎麼又亂丟東西……”
樸智旻在黑暗中捂住嘴,偷偷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