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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利再次醒過來時,本來以為天亮了,等他睜開腫脹的雙眼,才發現那是光明神殿被燃燒時發出的亮光。
銀色的,屬於光明聖女的光芒。
光明聖女殺死黑暗神後,離開了布蘭登。
莫利很慶幸阿洛菲提前逃走了,因為他實在很難想象假如阿洛菲被維特爾斯特抓住了,會受到什麼樣的折磨。
庇斯特已逝,神明隕落,白銀騎士和白金法師遠在千裡之外討伐魔物,能保護她的人幾乎沒有。
其實說句有犯光明神的話,黑暗神的存在,其實也沒有那麼糟糕,起碼他對聖女挺好,而且他會壓製得維特爾斯特抬不起頭,讓曼烏布裡爾受到應有的懲罰,雖然手段並不是他們習慣的那種就是了。
可阿洛菲有錯嗎?
為撫養自己長大的大司祭報仇有錯嗎?教會和民眾希望回歸的是真正的光明神,所以她賭上自己的性命去殺黑暗神有錯嗎?
她本可以一直裝傻下去,反正黑暗神那麼寵愛,連他的赦免,不過就是她向黑暗神說一句話的事。
莫利目睹了光明聖女一身是血,從神殿裡搖搖晃晃的走出來,殿中外泄的法力衝擊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是一念之間能做出的事。
一個人突然興起是很簡單的,但在篤定自己會死的情況去完成一件事是很難的。
誰不怕死?
莫利這輩子的理想不過是安安分分跟在大司祭身邊,能晉升很好,不能被提拔也無所謂,反正跟著庇斯特大人乾活就是最開心的事,空閒時間研究點秘藥換多點錢,然後遇到心愛的人,生一個可愛的孩子——像小時候的聖女那樣的。
他是看著阿洛菲長大的。
可愛的小小聖女,一頭淡金色長發被紅色發帶紮成兩條馬尾,穿一身漂亮的紅裙子,撞撞跌跌的向他跑過來,嘴裡脆生生的叫“莫利哥哥抱抱”,然後他會在庇斯特大人責備又無奈的目光中抱起撒嬌的小朋友,把她舉高又放下,逗得她咯咯作笑。
莫利望著紅色的幻影下意識笑了一下,肺裡又嗆出了血,疼痛拉回了他的意識,眼前又隻有討厭的維特爾斯特,還有堆得滿滿的乾燥木頭,刺鼻的柴油味道。
“腦子被打傻了吧,”維特爾斯特退後了幾步,“喂,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你也不想被原火燒吧?”
和火係法師操縱的火不一樣,原火就是依靠可燃物而生的,最原始的火焰,比法術火焰溫度低些,燒東西慢,當然了,燒死人的過程也痛苦百倍。
還有什麼可說呢?莫利抬起頭看看天,還沒天亮,隻是被銀色焰火照亮了罷了。
阿洛菲說要去找光明神,她現在到哪裡了呢?路上會不會遇到危險?她找到光明神後,會不會看見庇斯特大人的靈魂呢?
也許自己很快就知道了。
“我詛咒你和你的家族,”他啐了口血,衝對方笑了一下,“死得會比我更痛苦。”
噗嗤。
莫利低下頭,痛覺已經很遲鈍的他還是感覺到了鑽心的疼,一根細長的尖木穿透了他的心臟,墜月城主教收回了手,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你——他媽的為什麼殺了他!”維特爾斯特暴跳如雷,指著芙蕾希娜破口大罵。
“您難道希望所有民眾聚在這裡,一邊看他被燒,一邊聽他大聲詛咒您和您的家族嗎,”芙蕾希娜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我可是幫您解決了一個困擾。”
“那你怎麼不早點殺?他都罵完了!”維特爾斯特覺得好像有點道理,但又覺得哪裡不對勁。
芙蕾希娜冷笑一聲:“我才剛來,您不是一直在這兒嗎,怎麼聽著他罵您全族都毫無反應。”
在陰陽怪氣這一方麵,維特爾斯特自知毫無勝算贏過對方,隻能悻悻的喝令眾人:“倒油!多倒油!”
“死——掉了,”拉文娜乏味的打了個哈欠,“沒意思,我還以為會有什麼反轉呢。”
赫卡蒂拍了拍翅膀,轉了個圈:“笨蛋拉文娜,你是指望光明神突然降臨布蘭登,還是光明聖女突然回來?”
她圓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用翅膀拍了一下姐妹:“你看,今天神殿的火焰是不是有點不同?”
“什麼不同?”拉文娜蹦到了另一根樹枝,“不還是燒得劈裡啪啦的沒完,什麼時候才能停呢?”
“不是這樣,”赫卡蒂的雙眼盯著直衝天際的焰火,“它們在受到某種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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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胳膊?”阿洛菲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救雅各布隻是小事,可是又想救被曼烏布裡爾抓走的活人,還想懲治曼烏布裡爾家族,恕我直言,姐姐,你太貪心了,”卡涅拉靠坐在椅子上,“一條胳膊隻夠做一件事。”
阿洛菲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胳膊:“你不是說不吃我的肉和骨頭嗎?”
卡涅拉張開雙臂,很是無辜:“我說的是‘可以’,不是絕對,你當初也隻是說想要去西瓦提亞,可沒跟我說什麼‘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的。”
“曼烏布裡爾家族花這麼大功夫,一直持續不斷的殺人,造法陣,不可能僅僅是為了斂財,很有可能是用法陣來操控、壓製某些東西,我不能保證一定能解決。”
阿洛菲一時語塞,她無法反駁對方的話,本來會遇到這些事也不在她的計劃之內。
“彆管了,”卡涅拉懶洋洋的晃著手臂,“我可以幫你救那個雅各布,然後我們就走,這樣不會被暴露行蹤,摧毀一個古老大家族,可不是小動靜。”
“隻救一個雅各布,我逃了出去,他們還會抓彆的人,”阿洛菲咬著下唇,“還會死很多無辜的人。”
卡涅拉把手背到腦後:“你現在可不是什麼光明聖女了,是被光明教會打上叛徒烙印的通緝犯,不要因為一時衝動,追悔莫及哦。”
阿洛菲轉過頭,那邊的少女還在磕著頭,嘴裡不停地念叨著“求您救救他,救救雅各布”。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掌心。
庇斯特說她是離光明神最近的人,布蘭登與其他地方的信眾在各種典禮上歡呼著她的名字,讚美她是“布蘭登瑰寶”,誇這位南大陸的聖女讓民眾得以安居樂業。
但說到底,她在布蘭登,也不過是困在高塔上做一點小小的分內事罷了,真實浴血奮戰的,是迪維努斯,莉莉安娜,還有無數的不知名戰士。
庇斯特說過,南大陸不僅是光明神的南大陸,還是人族的南大陸,也許神明也有片刻走神,那她作為光明聖女,是不是在享受讚美與保護的同時,也應該擔負相對應的責任?
做點什麼,阿洛菲,你不該是個隻會哭泣著祈求彆人的花瓶。
卡涅拉懶怠的望向阿洛菲,當他說完需要她犧牲一條胳膊時,對方果真如他所料,猶豫了。
人類總是這樣,如果與之索要一整個大陸的命運來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他會毫不猶豫答應,因為大陸並不屬於他一個人,大陸上的其它事物根本與之無關。
但是如果索要一條胳膊,那肯定會退縮,因為這人嘛,確實是有胳膊的!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