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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樂三年正月十五 元宵節。

西平城裡沒有舞獅燈龍,沒有煙火鞭炮, 甚至沒有多少行人。整個城池漆黑寂靜, 唯獨城牆角樓上, 烽火熊熊燃燒, 好像這個王朝在燃儘最後一點生命。

大軍進城的時候, 街道兩旁的百姓眼中沒有一點波瀾,隻有壓著糧草的馬車路過時, 他們的臉上才泛起些許歡喜。那種歡喜宛如瀕死之人見到大夫,底子裡都透著絕望。

隊伍最前方的楚清宴握著韁繩,目光如炬、成竹在胸,她一襲紅衣似火, 腰間的寶劍如流星般閃著寒光,為昏暗的西平帶來一點點光芒。

突然, 一個小女孩從角落裡竄出來, 她臉上還掛著淚水,摔倒在道路中央。

眼看馬蹄就要踏上女孩, 楚清宴手中爆發出巨大的銀光, 女孩瞬間從地麵升起, 安然無樣地落入她懷裡。

寂靜的人群終於有了些許響動, 楚清宴抱著小姑娘, 喂了一塊糖塞進她嘴裡, “你叫什麼。”

“我,我叫小喜。”女孩的小臉快皺成包子,癟著嘴哭哭啼啼地問道, “大姐姐是來救我們的嘛?”

楚清宴點點頭,堅定地聲音飄進全城百姓的耳中,“隻要我楚清宴在,西平就在,萬千百姓就在,魏國的光永遠都不會熄滅。”

關於國師的種種傳說,每一個魏國人都耳熟能詳。西平百姓自然也有所耳聞,因此她一開口,百姓們仿佛突然就有了信心,眼中凝出微弱的光彩。

楚清宴抱著女孩,心中鬆了一口氣。境遇艱難不可怕,沒希望才可怕。

林亦將軍站在道路儘頭,對於國師的到來,軍中沒有任何歡迎儀式,他的身後甚至隻站了兩個副將,然而楚清宴毫不介意,她的視線掠過他帶血的肩膀,真心實意地說道,“將軍辛苦了。”

魏王派來的兵馬正一點點被分散到西平軍,林亦看著將士們難得歡喜的表情,緩慢地搖了搖頭。

最苦的時候,遠沒有到來。

雲燼站在楚清宴身後,複雜地看著這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他今年才27歲,然而西平的風早已將他的稚嫩吹走,隻留下堅毅甚至蒼老的麵容。這個人僅僅比自己大七歲,卻已經半生戎馬,滿身風霜。

林亦早就注意到他的目光,甚至更早就注意到這個人,畢竟在這冰天雪地的西平城,很難忽視這樣一個白衣飄然清冷傲然的人,可他隻瞥了對方一眼,目光或多或少有些悲憫。

這樣的人,在西平是活不下去的。

楚清宴把小女孩還給她匆匆趕來的母親,那位婦人急忙就要下跪,楚清宴卻隔空阻擋了,“孩子小,下次注意就行。”

婦人一愣,感激涕零道,“國師果然是神仙轉世,西平就靠你了。”

林亦正在詢問護軍統領具體情況,看到這裡的情況,意味深長地問道,“大人是故意的?”

“是,”楚清宴點點頭,“如果百姓的氛圍太凝重,這仗更不好打,還望將軍彆說本官搶了風頭。”

對於她憑一己之力對抗20萬大軍的傳說,林亦是不相信的。若是真的,魏國早就稱霸天下,還要他們這些將軍士兵做什麼,因此他將楚清宴拽到無人的地方,嚴肅地問道,“這個時候風頭已經不重要,末將隻想知道大人能否真的救下西平。”

遠處的雲燼已經和士兵打成一片,這群西北漢子直爽熱情,連冰都能融化,楚清宴閉了閉眼,“難!”

能救,但要半數魏國人的命來換。

對方眼中微弱的期盼儘數散去,林亦苦澀一笑,“還有什麼能比現在的西平更難呢?”

楚清宴也跟著歎氣,“現在情況如何?”

“齊軍三十萬人馬就在西平十裡外,還有十萬在趕來的路上。”

“那我們有多少人。”

“不足十萬。”

邊塞刺骨的風一吹,這幾個字很快就散在了無邊的曠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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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燼和護軍統領正隨著副將在熟悉軍營,副將叫林平,是林亦管家的兒子。

“我早就聽聞林家拎出一個就能打仗,果真如此!”林亦將軍幾乎是所有武將的目標,護軍統領也不例外。

“是啊,隻可惜驍勇善戰的林家人,如今就剩我和少爺二人了。”

家可棄,國不可棄一直是林家祖訓,如今滿門忠烈,林家子弟生生用命踐行了這七個字。

西平城滴水成冰,連空氣都涼地厲害,可是雲燼此時卻覺得心中滾燙,他啞著嗓子歎道,“將軍舍生取義,我等自愧弗如。”

林平是個七尺高的漢子,黑色鎧甲磨得鋥亮,好像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殼,他聽到這句話哈哈大笑,“你們讀書人就愛說這些有的沒的,要我說能來西平的,都是好漢子!”

少年單薄的身軀突然就湧現出無數熱忱,那是心底最深處的感情,源自對血脈家國的熱愛,它們甚至抵禦邊塞的寒冷,呼嘯著來到他身旁。那一刻,雲燼覺得自己終其一生,也隻為來到這,來到西平。

與少年人滿心澎湃不同,楚清宴站在高高的城牆上,隻覺得寒風刺骨、冰徹心髓。她以為自己會見到山鳴穀動,殺聲震天;以為會看見士兵揮鞭縱馬、將軍威風凜凜。

然而都沒有。

西平外,隻有邊塞吹不儘的風和停不下的雪,這裡連星光都是慘淡的,更彆提數不儘的迷霧和散落在沙場上的枯草,她站在那,除了迷茫,再無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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