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死去的那個夜晚,井邊的雪地上留下兩串淩亂的腳印。
母親是被人推下去的。罪魁禍首是王後,也是後來被他白綾賜死的太後。
太後需要一個傀儡皇帝來當兒子,那個孩子就不需要生母。
他的母親就因為這樣的理由死去。
雪夜從此成了姬越心中最冷的地方。
若是跪上一整夜,雙腿就算不廢,也會落下永久的病根。
他何必去為難一個思念母親的孩子。
姬越少有的生出幾分人情味,起身披衣,上了龍輦,擺駕回宮。_
衛斂果然還跪在那兒。
青年身子單薄,發上落了雪,狐裘鋪在雪中,幾乎與這雪色融為一體。
身子搖搖欲墜,也仍是挺著脊背。
如傲骨不折的寒梅。
可惜就算是真正的梅花,在這樣的風雪中,也要被打落花瓣,零落在汙泥裡,被冰雪掩蓋。
姬越揮手讓人停輦,對衛斂命令道:“抬頭。”
衛斂聽話地微微抬首。
月光讓兩人都看清了彼此的容顏。
俱是一怔。
衛斂想象過秦王的模樣。
秦王在民間的名聲向來不怎麼好。他多次挑動戰爭,致使天下百姓流離失所,怨聲載道。在民間,他就是可止小兒夜啼的活閻王,都覺他是一副凶神惡煞的形象。
六國間的貴族則道,秦王容貌俊美,隻是氣質陰沉,眉目鋒利,令人不敢直視。
可事實上……並沒有凶神惡煞,也沒有陰沉駭人。
那隻是個長得很好看的青年。
一身莊重的黑袍也掩不住他的年輕,墨發如雲,烏眸如星,五官都是上天精雕細琢,傾情賜予。
他眼中盛著笑,似漫天星河都彙聚在這雙明眸中,隱沒於夜色。
誰能想到這是秦王。
衛斂這份驚訝,被姬越儘收眼底。
姬越知道這位楚國送來的質子是個美人,不曾想全貌是如此驚豔。
月色下的青年麵色蒼白如雪,烏雲堆發,雪作肌膚,我見猶憐。
他眼角微紅,抿著被凍得發白的唇瓣,透出幾分淒豔。
一眾宮人則都看得有些呆,腦海中隻有四個字。
人間絕色。
這哪裡是凡人……分明是雪中生出的精魅,才能有這樣驚心動魄的淒美。
誰能不被這樣的美色所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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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來。”姬越道。
衛斂一怔,慢慢起身,腿還有些顫抖。
踩著踏板上來的時候,衛斂一個不穩,整個身子就跌了下去。
一個溫暖的懷抱及時接住了他。
姬越低笑著攥住他的手:“怎麼這麼冷?”
衛斂心道:你在雪裡跪兩個時辰你也這麼冷,謝謝。
衛斂麵上無措,聲音冷得打顫:“秦王……”
姬越將衛斂身上覆滿冰雪的狐裘解了,重新給他蓋上厚厚的毛毯,溫聲:“靠著孤。”
衛斂: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整個身子都冰冷的很,貼過去的時候,像覆上一個大冰塊。
姬越麵不改色地擁緊了他。
帝王專用的步輦容納不下兩個人,衛斂柔柔弱弱地縮在姬越懷裡,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溫度。
他好似已經凍糊塗了,規矩禮法全被放在一邊,靠著姬越的胸膛,沒有半點拘謹。
秦王的懷抱很溫暖。衛斂得了個暖爐,不想撒手。
至於他渾身冰冷會不會凍到秦王,衛斂並不考慮。他巴不得立刻把這狗皇帝凍成一座冰雕,然後碎屍萬段,以泄心頭之恨。
姬越低眸便能看到青年凍得發白的臉色,還有緊閉雙目中卷翹纖長的眼睫。
他做事向來看心情,現在能把人抱在懷裡,說不定待會兒就會把人丟在半路上。
看著青年乖巧依賴自己的模樣,姬越覺得他現在的心情還不錯。
可以支撐到把青年帶回養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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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全悄悄覷了眼被陛下攬在懷裡的青年,暗歎陛下的心思真是不可捉摸。
前腳還讓人在雪地裡跪了兩個時辰,後腳又把人摟著帶回寢宮。
不過這公子斂還真是個絕色美人。要不是他早已是個沒了根的東西,看著也心動啊。
李福全尋思著是不是應該去做些準備工作。若是陛下今晚打算幸了公子斂……啊不,衛侍君,他還得先吩咐人準備香湯沐浴,通潤的東西也得備上。
思索間已經到了養心殿。衛斂迷迷糊糊地要下來,一起身就膝蓋一疼,頓時又坐了回去。
衛斂輕嘶一口氣,眉頭蹙起。
姬越注意到,倏然打橫將他抱起來,大步下輦,踏入養心殿。
衛斂一驚,連忙摟住姬越的脖子,也不敢說什麼“放我下來”之類的場麵話。
不然以秦王的性子,可能真就當眾把他扔下來,直接鬆手的那種。
李福全見人是陛下親自抱進去的,心中又將衛斂的重要性重新定位。
看來今夜過後,青竹閣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