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衛斂靠著軟枕,略略抬眼,勾了絲笑:“好啊。”
“如果刺客沒有來。”姬越問他,“你還打算瞞孤到什麼時候?”
衛斂說:“不瞞你了。我本來就是打算告訴你的。”在生辰之後。
“真的?”
“真的。”衛斂無奈地歎了口氣,“師傅曾推演過我的命數。他說我在及冠前需得韜光養晦,否則日後便有死劫。我惜命,一直做得很好。昨日便是我生辰,這劫數應當是過了,應無需放在心上……姬越?”
姬越原本還含著笑,聽到衛斂的話,笑意卻逐漸淡了。
及冠前需得韜光養晦,否則日後便有死劫……
死劫……
“死”之一字,等同失去,是姬越不可觸之的逆鱗。
衛斂昨日當眾拔劍,鋒芒畢露,但昨日也正是他的生辰,時間恰好過去,理當無事。
姬越卻清楚,不是這樣的。
他不是昨日才知道衛斂的本事。
早在圍場遇刺那日,他便明白衛斂有多厲害。更早是在正月,屋頂與黑衣人交手之時,他便懷疑衛斂並不似麵上那樣手無縛雞之力。當夜派朔風一番查探,已是心中明了。
他早就知道。
所以,衛斂並沒有成功韜光養晦到二十歲。
內心忽然浮現起一陣難以名狀的恐慌。姬越不得不對那個所謂的劫數感到在意。
衛斂會有事嗎?
……他之前作甚非要查個究竟!
衛斂不知道姬越內心具體所想,但能夠感受到他突然變得不安,不由寬慰道:“沒事,不都過去了嗎?我好著呢。”
衛斂心知肚明,他其實做的並不好。
山林那回,他留下過諸多破綻。
但沒必要說出來徒惹心煩。
衛斂甚至開了個玩笑來調節氣氛:“也許師傅說的死劫,就是指昨晚。我差點兒真死在榻上。”
姬越笑了下,心頭仍是沉甸甸地壓著一塊石頭,但也並未表露出來。
他看得出,衛斂不想讓他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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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數之事仿佛一段不重要的插曲,之後再無人提起。
可私底下,欽天監的人來來往往,皆被秘密宣進禦書房。
姬越要他們測算衛斂的命格。
欽天監主觀天象,製曆法,推國運,測吉凶。能夠進入朝廷欽天監,自然都是有些真本事,不比江湖神棍。然而許多人測算之後,卻紛紛表示算不到衛斂的命格。
姬越沉聲問:“為何?”
一名年輕的欽天監官員嚴肅回答:“許是公子命格極貴,我等不配窺探。”
這並非推脫之辭。越是大人物的命格,就越不可窺視。有道是天機不可泄露,窺探天命本就是逆天而行。尋常小人物還能算一算命,若要窺探的人物能夠牽扯天下,那就不是他們能算到的了。他已是欽天監裡最出挑的年輕一輩,平時給人測命算卦看得清清楚楚,結果百發百中。在算衛斂命格時雙眼卻如同被蒙了一層迷霧,想要強行堪破便覺腦中刺痛,仿佛天意在警告不得讓人知曉。
姬越道:“傳監正。”
底下的不行,就讓最厲害的來。
官員耿直地回答:“監正大人已於摘星樓夜觀星象五日,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
他話音剛落就被身邊同僚瘋狂使眼色。
你個愣頭青,自個兒不要命可彆連累我們,陛下那是在“任何人”的範圍內嗎!
姬越沒什麼表情地問了一句:“孤也不得打擾?”
官員:“……”
一旁同僚立馬行禮:“臣這就去叫監正大人!”
……
等一把年紀、花白胡子的監正從摘星樓九層被火急火燎拉到禦書房時,早已氣喘籲籲,命都險些去了半條。
姬越良心尚在,命人奉茶賜座,沒繼續折騰這個在摘星樓住了五日五夜的小老頭兒。
奉茶過後,姬越將房內其餘人屏退,然後道:“孤召監正大人來,是要你推演一人命格。”
陛下發令,豈有不從之理。監正問:“陛下所問何人?”
姬越說:“衛斂。”
監正頷首,問了衛斂生辰八字,而後擺上龜甲與銅錢,一臉鄭重。
一盞茶後。
監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龜甲與銅錢,一臉凝重。
一炷香後。
監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龜甲與銅錢,更加凝重。
一個時辰後。
監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龜甲與銅錢,極其凝重。
姬越眼睛都快看酸了。
偏偏事關衛斂安危,他不敢分心,不能批閱奏折打發時間,也不敢打擾監正推演,隻能用儘畢生耐心,靜靜等待。
對於衛斂那位神秘的師傅,姬越也是抱著尊重。對方幫了衛斂良多是事實,說的預言也不能不上心。
涉及到衛斂,姬越絕不怠慢一分。
兩個時辰後,監正大驚失色,失手打翻了桌上早已涼透的茶盞。
監正一個激靈,正想請罪,姬越比他動作更快地站起來:“結果如何?”
監正結結巴巴道:“陛下,大,大,大事不好——”
姬越一顆心沉了沉,澀聲道:“……如何不好?”
監正驚恐道:“公子斂的命格竟,竟是……”
竟是亡命之相對麼?
姬越感到一陣恍惚,麵色微白,坐回椅子裡,扶著扶手的手骨青筋暴起。
他揉了揉額角。
他為何要那麼早知道衛斂底細……衛斂若真有個三長兩短,他根本……根本不敢想。
監正繼續驚呼:“竟是真龍命格!”
姬越:“……”
姬越麵無表情地放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