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人等,皆需聽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也是姬越如此受秦軍愛戴的原因。有此統帥,軍心自然凝聚,也自然能所向披靡。
因為他們有這樣的王。
而今這“三不去”用到太醫院上,有大把的人可以選擇留在永平,卻還是自願請命,來了許多人。
衛斂聽到這個答案,並不意外。
他頓了頓,似不經意提起:“我聽聞,徐太醫的夫人……”
太醫們一路上無聊,談天說地中扯出了不少陳年往事。有一件讓衛斂在意,說是徐太醫早年有個青梅竹馬、極為恩愛的夫人,可惜紅顏薄命,早早便去了。
衛斂現在對“愛彆離”這種事,極為敏感。
徐太醫見其三緘其口,反而笑道:“公子不必為難,內人多年前病亡,這在整個太醫院都不是秘密。臣一生行醫濟世,卻救不了自己的夫人……說到底也是造化弄人。”他說到這裡,神色微黯然。
“我無意提起您傷心事。”衛斂抱歉道,“隻是陛下有言,一戶隻派一人即可,您為何要將令郎帶來呢?”
“臣不敢當公子敬稱。”徐太醫連忙道,提起自己的孩子,他有些無奈,又有些驕傲之色,“那孩子是自己要來的。”
“哦?”
“文卿這孩子,自小就癡迷醫術。”徐太醫不由微笑道,“也著實很有天賦。他今年十七歲,已將藥理背得滾瓜爛熟,還總是溜出去給永平城的百姓義診看病。此次瘟疫,臣本想讓他留在永平……他非要來,臣也是說什麼都不同意……”
衛斂莞爾:“那徐太醫為何最後又同意了?”
徐太醫說:“那孩子說了一句話。”
“他說——如果學醫不能用來救人,那學醫有什麼意義呢?”徐太醫道,“行醫救人時他能夠感到快樂,這件事便是有意義的。待在永平,雖能夠保全性命,可他會感到很難過。”
衛斂一怔。
如果學醫不能用來救人,那學醫有什麼意義呢?
衛斂自幼便習醫術,堪稱登峰造極。然不可否認,因一直謹記不可鋒芒畢露,他從未有施展的機會。
他使銀針可以用來殺人,他懂藥理可以用來毒人,他會點穴可以用來暗算人。
……可他確實是沒機會救人的。
唯一的一次,就是給姬越包紮了他的傷口。
他這一身醫術,還真是……毫無用武之地。
如果習得一身本事,卻又毫無作為便帶入黃土,那是為了什麼呢?
縱然本事滔天,也過得毫無意義。
他長大後很少有過快樂的時候,直到新年夜裡與姬越一起看了一場煙花,那仿佛就是意義的開始。
“徐家有句家訓,醫者仁心,無懼生死。”徐太醫說,“臣總是讓文卿記住這句話。後來臣不同意他去江州,那小兔崽子竟敢拿這話來反駁臣……”他雖是生氣的語句,眼裡卻滿滿是自豪,“這孩子長大啦。”
衛斂看著徐太醫眼中溢出來的笑意,一頓,點了點頭。
“臣知道,此番隊伍中諸多人不信任公子,公子切莫掛懷。”徐太醫話鋒一轉,語重心長道,“當日陛下遇刺回宮,臣見過陛下身上的包紮手法與傷口處理方式……臣信您的本事。”
衛斂眸光微淺。
“爹!”一道明朗的少年音從屋內傳出來,“幫我看看這個方子寫得有沒有問題!我昨兒新想的!”
徐太醫一噎,對衛斂一拱手:“公子,失陪了。”
衛斂靜靜頷首,目送徐太醫進入房門。
裡頭父子天倫和樂,哪怕他們明日就要奔赴險境,亦生死無懼。
他垂了垂眼。
……
衛斂回到自己的房間,從行囊中翻出一個白玉瓷瓶,從瓶子裡倒出一顆藥丸服了下去。
早在姬越告訴他這解藥需要服用一年才能解時,就一次性給了他半年份的解藥。算著日子,又該吃藥了。
服完藥,衛斂躺在榻上,遲遲未能入眠。
他有些想姬越了。
不是有些,是很想很想。
那塊狐狸銜花的玉佩還貼著溫熱的肌膚,衛斂攥起那塊玉佩,慢慢摩挲起雕花的形狀。
他想起那日禦書房中姬越將他吻得幾乎不能見人,呼吸被剝奪,連心臟都仿佛要窒息。分開的時候兩人都挺狼狽不堪的,他們彼此望著對方的模樣,突然就不約而同笑出聲了。
衛斂的衣領被扯得微微淩亂,姬越就發現了他吊在脖子上那塊玉佩。然後他拿出玉佩,低頭在那朵花上輕輕落下一吻。
姬越說:“小狐狸,我在吻你的心。”
衛斂將玉佩放回去,闔上眼,把連日來的思念一起卷入夢境。
至少我在做一件有意義的事。
他想。
他人生的意義始於一場新年的煙花,但煙花不該是他的全部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