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禮耐心告罄,正想切入正題,衛斂開口道:“這道魚燒得不錯。”
他在很淡定地享用美食。
周明禮:“……”
衛斂摘下鬥笠的那瞬間確實是驚豔了一室的人。包括此刻用餐的動作,也從骨子裡透著王族的優雅,看著著實賞心悅目,叫人不忍打斷。
……但他們來這兒不是吃飯的!
衛斂好似完全沒有感受到周明禮的憤怒,繼續道:“架子上那個花瓶是白雲鎮燒的白瓷罷?色澤通透,我能摸摸嗎?”
劉仁貴毫不在意:“您要就拿去!”
“還有這個香爐……”
劉仁貴嘴角一抽,那香爐是他托人在梁國商人手裡買的,價值不菲。
“您喜歡就……就送您。”
“誒,這個也不錯。”
劉仁貴心在滴血:“給……您。”
“還有這個——”
劉仁貴目眥欲裂:“……好的。”
這是來了個什麼饕餮!比他還貪啊!
這是要把他整個家都搬空啊!
周明禮:“……”
能做到廷尉這份上的,自然也不會是一根筋。他大概知道公子斂是有用意的,卻不知到底是什麼用意。
等到整個大廳幾乎都空了以後,衛斂方笑道:“劉大人真是個好官。”
劉仁貴:“……”
衛斂還道:“待會兒再去劉大人書房看看罷。”
劉仁貴:“……”滾啊!
他不斷深呼吸,告訴自己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下些血本嗎?這也說明了這些人也就是隨便查查,根本不知道瘟疫的事,他也不會性命不保……
衛斂掏完劉仁貴家底,又隨意詢問道:“江州近來發展如何?百姓過得好不好?劉大人身為江州父母官,想必是深入百姓中,很受愛戴罷?”
完全是毫不走心的例行問話,就差沒說“你快點編,我好早點走”。
劉仁貴立刻標榜自己:“公子放心,江州發展蒸蒸日上,百姓安居樂業。這些都是下官親自走訪調查的結果!”
衛斂頷首,表示知道。
他將桌上最後一塊魚肉掃完,然後慢條斯理地擦拭唇角:“魚肉不錯。”
劉仁貴剛要咧開笑,衛斂又淡淡道:“可惜了,魚肉百姓得來的滋味,嘗著不太好。”
劉仁貴身子一僵。
衛斂微抬下巴:“劉大人解釋一下,這個人是怎麼回事?”
劉仁貴僵硬地轉頭,看見被侍衛帶上來的那個人時,魂都快嚇飛了。這廝不是被他命人關入柴房了嗎!
劉仁貴立刻道:“公子,這肯定是入府盜竊的小賊,下官根本不認識……”
“閉嘴。”他隻說了一句衛斂就不想聽他解釋了,“你來說。”
那衣衫襤褸的男子頓時像見了救星似的,連連磕頭:“欽差大人!不要信了這狗官的胡說八道!咱們江州早就出了瘟疫!草民,草民周禺山,清平縣人,家母半月前便染了怪病,縣裡還有不少人染了這種病,不出七日便暴斃。草民背著家母想去城裡找郎中,誰知到了城門口被攔下,說是不許將此事傳出去引起恐慌。草民去求衙門擊鼓鳴冤,知縣大人又說此事不歸他管。想上報到知州,知州又閉門不見!一拖再拖,生生拖到家母病亡!如今小妹也染了怪病,草民已經不能再失去小妹了!草民走投無路,日日坐在知州府外,想等狗官出門時攔轎討個公道……今日聽聞欽差大人下訪,才想鬥膽上告,跟著欽差大人的隊伍混進了知州府……可這狗官卻命人把草民抓起來關入柴房!”
他情緒激動,但條理還算清晰,誰都能聽明白。
周明禮拳頭嘎吱嘎吱響,氣得七竅生煙。一邊又忍不住疑惑,公子斂是怎麼知道柴房裡關了這麼個人的?
衛斂當然不會多言。
廷尉是文職,周明禮並不懂武功,耳力自然沒有衛斂好。方才廊中,衛斂隱隱聽到一晃而過的喊冤聲,就命人去查個清楚了。
劉仁貴麵如土色:“一、一派胡言!欽差大人,您可千萬彆信了他的鬼話!”
他想說他什麼都不知道,就算真有什麼事也是下麵人瞞著他。話到嘴邊卻又突然頓住,想起他剛才為了邀功親口說自己都是親自去調查走訪的……
突然翻了口供,橫豎都是罪名。
先是裝成利欲熏心之人引他放鬆警惕,再是循循善誘不經意間誘他入局。青年的每一句看似隨意的話……竟然都是在引他入套。
“你想要證據?”衛斂抬眼,“給他看看。”
侍衛立刻將書房裡搜出來的那些關於瞞報疫情的證據都呈了上來。還有一月前下麵便呈上的疫情公文,本應急報送入永平,卻被劉仁貴積壓了下來。
劉仁貴:“……”
他突然又想起衛斂剛才那句——“待會兒再去劉大人書房看看罷。”
該死,他一邊在這兒穩著他,另一邊早就派人去書房搜那些來不及銷毀的證據了!
劉仁貴張開嘴巴,百口莫辯,也無從可辯。“不用解釋了。”衛斂起身,將那一道詔令扔給他。
“為官不仁,何以為貴。”衛斂眉目平靜,“你被革職了。”
他走出大廳,聲音微輕。
“家也一並抄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