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姬越就將另一顆解藥給了衛斂,點了點他的額頭:“幸好此行帶了兩顆,這回不許捏碎了。”
衛斂服了解藥,輕哼一聲,彆過頭去。
可愛死了。
姬越沒忍住,揉了揉衛斂的腦袋,又在人額上親了一口。
衛斂頂著一頭淩亂的發絲,憤怒地揉了回去,又被姬越按在榻上撓了半天癢癢,笑得隻能求饒。
-
翌日,車隊整裝待發。
江州的瘟疫已經過去,欽差隊伍今日便要返回永平。但姬越和衛斂並不在此列。
他們預備和車隊一起出了江州,便分道揚鑣。大部隊回到永平,他們則跋山涉水,前去梁國。
這回隻有姬越與衛斂二人,還有小白小紅兩匹馬,十足的輕裝上陣。
對外的說法是——微服私訪。
姬越之前一次性部署完半年的計劃,這會兒倒也派上了用場。朝中離了他也能運轉得井井有條,加上有謝忱與幾位心腹大臣坐鎮,他們消失三個月也還能穩住局勢。--
反倒不少大臣因此解惑——難怪陛下前段日子突然變成工作狂,原來是為了騰出時間微服私訪。這就說的通了。
江州瘟疫一過,那些涉事官員自然也該秋後算賬。姬越雖未回宮,詔令已經擬好,有功者加官進爵賞金贈田,為官瀆職的、中飽私囊的、趁火打劫的,全部送進去吃牢飯。
情節嚴重如劉仁貴與張旭文,直接問斬。
姬越從不姑息養奸。
林老先生的醫館也早被下令重新修葺,在清平縣立了一座衣冠塚。姬越與衛斂一人一句,親自為其題字。
題的還是那一句老生常談的:但願世間人無病,哪怕架上藥生塵。
瘟疫得以解決,不少百姓對朝廷尤其是連日來照顧他們的太醫感恩戴德,要為他們立碑供奉,還要為救命恩人公子斂塑像。衛斂得知後婉拒了,隻是道:“要供奉,就供奉老郎中罷。”
“他才是你們最應該記住的人。”
這也是全體太醫們一致的心願。
-
清晨姬越穿衣時,衛斂從行囊裡挑挑揀揀,塞給姬越一個白狐狸麵具:“戴上。”
姬越一驚:“阿斂嫌我醜了嗎?”
姬越現在的樣子並不醜。他生的過於豔麗,眼尾添那一塊紅,瑕不掩瑜,反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魅惑,簡直是漂亮得沒邊了。
“你不覺得突然多那麼一塊紅很奇怪麼?”衛斂瞥他。
雖然並不難看,可叫彆人見了難免多想。
姬越:“……”突然多一塊麵具也很奇怪吧?
他聽話地戴上麵具,遮住上半張臉:“你怎麼還隨身帶麵具的?”
“你不記得了麼?”衛斂頭也不回地收拾行李,“上元夜時你送我的。我以為見不到你了,總要帶些東西留個念想,不然多……”
話音未落,他就被人從身後抱住了。
“不用想我了。”姬越低聲道,“不會和你分開了。”
衛斂動作頓了頓,勾起一絲笑:“嗯。”
-
離開的那天是個好天氣,陽光驅散這數月來一直籠罩在上空的陰霾,夏川青攜一眾地方官員為他們送彆。
隊伍正打算出城的時候,後方忽然傳來一陣樂聲。
姬越與衛斂打馬回過頭,士兵們轉過身子,馬車裡的太醫們掀開轎簾。
士兵們下意識警戒,被姬越下令無需妄動。
那是整個江州的百姓自發來為他們送行。
他們齊齊下跪叩首,山呼著:“陛下萬歲!公子千歲!”
周小山沒有跪,她現在的雙腿還不足以支撐她完成下跪這個高難度動作。
她是站著的。
周禺山衝衛斂揮揮手:“感謝公子大恩大德!”
“公子就是我們江州的救命恩人!”
一支民間樂隊正在給他們吹喜樂,嗩呐聲格外響亮。
這支樂隊是幾個縣裡出了名的,平時家裡有紅白事,都要請他們去吹奏喜樂或喪樂。前幾個月他們是將這十幾年的喪樂都吹完了,那時家家戶戶都辦喪事,人人臉上都沒喜色,隻剩麻木絕望與心如死灰。
而今終於傳來久違的喜樂。
還有些熱情的百姓拿著雞蛋與米麵,湧上來分給數月來操勞的士兵們。有的站在馬車旁,透過車窗將準備的禮物塞給裡麵的太醫。
徐文卿的馬車也被一個小姑娘塞進一個花環,小姑娘站在窗外,純真笑道:“謝謝哥哥救了我娘。”
徐文卿臉一紅,等小姑娘走後,小聲道:“我一個大男人,戴什麼花……”
一旁的年輕太醫伸手要去拿:“你不戴我可就戴了。”
徐文卿立刻把花環護在懷裡:“我的!”
——誰說人人都不知感恩呢?
徐文卿此刻覺得,公子的話是真的很有道理的。
他怎麼能因為見了一點地獄便否定整個人間。
……
衛斂靜靜看了會兒,回過頭,正對上姬越的目光。
兩人相視一笑。
他說:“真好。”
真好啊。
他剛來清平縣的時候,這裡到處都是鬼哭狼嚎,充斥著死亡、恐懼、悲傷。整個天空都仿佛褪去顏色的灰白,縈繞著不絕於耳的哀樂。
他在這裡見過貪婪、自私、醜惡,一切難以言喻的人間至惡,都在荒誕而現實地上演。
而今他們離去,正是陽光明媚。這裡帶給他最後的記憶,是感恩、善良、純粹,色彩鮮活而明豔,樂聲歡快而熱烈。
撥雲見日後的陽光斑駁穿過碎葉。
--
清平的樂聲如此悅耳。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卷·清平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