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越腦子裡一瞬間千回百轉,卻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他與衛斂相識多年,對方總是冷靜的,優雅的,清傲矜貴的,無論如何也撕不開那張平靜的表麵。
這還是他</p第一次見衛斂這麼情緒外露。
姬越一時被驚到,連將要說的話都卡殼了。
這就是衛斂與原主的不同之處。
衛斂太清楚自己的性子。童年帶給人的創傷與影響是最深的。無論他與原主後來發展如何不同,兩輩子在六歲前的經曆是一樣的。
那一段經曆,注定了他多疑,敏感,善於偽裝。無論日後有多瀟灑大氣,始終會將最真的心思掩藏極深,不叫任何人揣度到。
這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
他並不善於表達,更不願意表達。他與姬越也是做了許多努力,才到達真正交心的地步。後來的他可以無所顧忌地對姬越坦白、撒嬌、癡纏、調笑,整個人從陰影裡走出來,站在陽光下。他不再過度保護自己,因他相信姬越不會讓他受到傷害。
而這一輩子的兩個人,顯然還沒有跨過這道坎,甚至還沒有捅破最外麵的一層窗戶紙。
沒關係,衛斂不介意幫他們走走捷徑。
姬越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們都下去。”
宮人們應聲而去,李福全順道關上了門。
姬越方問:“孤如何負你?”
衛斂冷靜些許,麵上一副餘怒未消的模樣,還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控訴:“你關了我那麼久。”
姬越不置可否:“孤不關你,難不成還要把你奉為座上賓?”
衛斂該不會是忘了,兩國現在可是在交戰。他生擒楚王,秦國朝野一片歡騰,雪花般的奏折堆上來,都是奏請他處死衛斂,以絕後患的。
姬越一力壓了下來。
他向來斬草除根,唯獨對衛斂舉棋不定。
舍不得動。
不動又對不起秦國戰死的千千萬萬將士。
乾脆眼不見為淨。
“這麼快來到禦書房,對王宮地形如此熟悉。”姬越不放過任何一個嘲諷的機會,“看來楚王陛下在秦王宮安插的探子不少。”
剛譏諷完,姬越自己也無端煩悶了些。
他與衛斂為何是這樣的關係。
總是在互相算計,彼此嘲諷。
便是對方如今這般作態,他也不知又是什麼陷阱,總在小心翼翼地提防,又一次次對心愛之人下手。
他著實有些累了。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也許他就該果斷地殺了對方,才不叫自己這樣勞心勞力。
姬越垂下的鳳眸裡一片陰翳,腦海中充滿止不住的陰暗念頭。
一隻修長的手忽然映入眼簾,抽走他麵前的一本奏折。
衛斂低頭一掃而過,第一眼就是請求將楚王賜死。
他接連看了幾本,都是秦國大臣請奏處死楚王的請求,而姬越的回複永遠隻有兩個字——不準。
衛斂垂目,突然笑了聲:“原來,你是頂著這麼大的壓力不殺我。”
“……”像是心思驟然被拆穿,姬越突然有點惱羞成怒,冷聲道,“彆自作多情。孤不殺你,隻
是因為你還有更多的利用價值。”
口是心非的模樣,久違的熟悉。
衛斂戲謔地勾了勾唇:“什麼利用價值?你喜歡我?”
姬越:“!!!”
“才,才沒有。”秦王目光躲閃,渾然不知麵上迅速飛起的兩片薄紅已經出賣了他。
純情害羞的模樣,久違的熟悉。
還真是一點兒沒變。
衛斂俯下身子,目光直勾勾盯著他:“看著我。”
姬越不想聽他的話,卻跟被蠱惑了一般,不自覺與之對視。
青年的眼睛溫柔清澈,曾經霜寒凜冽的冰山積雪都化為溶溶春水,溫暖明淨,撩動人心。
姬越微怔。
“真的不喜歡我嗎?”他聽起來有些傷心。
姬越逼自己冷靜下來。
這一定又是衛斂的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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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斂用他從未聽過的溫柔語氣說:“你信不信,我是從我們的將來回來的。”
“你知道我們的將來是什麼樣麼?”他輕聲問。
姬越當然不知道。他也根本不信衛斂的這些鬼話,對方為了脫身什麼謊話都編的出來。
衛斂眼中漾了些笑,更靠近了一點兒。清冷的聲線仿佛被春風吹拂過,輕盈如夢。
“我們成親了。”
……
姬越按在龍椅扶手上的手緊了緊。
真是個可笑的謊言。
更可笑的是,他甘願受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