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清重新裹上黑袍,踩著未儘的夜色消失在大營深處。
而此時營帳內的人雖是一夜未眠,卻無一人的麵上露出半點疲態。
相反,白子清帶來的消息宛如兜頭潑入滾沸油鍋的冰水,激得在場的人不受控製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所有人都隻覺如墜冰窟。
薛先生顧不得擦額角細密的冷汗,鐵青著臉一字一頓地說:“這消息至少八成可信。”
白家沒必要拿這樣的事兒扯謊。
從江遇白的反應也可以推測出皇族秘聞屬實。
如果真的讓永順帝的陰謀得逞了……
薛先生被後背如雨狂落的冷汗驚得嘴唇反複哆嗦。
一時間不知是該慶幸,大軍暫未發起攻城沒被葬送在積攢了數代的火藥中,還是該擔憂接下來的每一步到底該怎麼走。
和尚麵色不明,梗著脖子說:“如果不是小王爺下令暫止攻城,咱們不明內情貿然入城,相當於就是進了人家鋪開的大網裡。”
“從地底下炸飛的火藥掀上來,上邊的人當真是一個都彆想活,隻怕是連全屍都湊不出來。”
他們被炸死也就算了。
江遇白是嶺南王唯一的血脈,一旦他出了任何閃失,對嶺南而言都是不可挽回的打擊。
永順帝先是示敵以弱,以京都為誘餌想誘敵深入。
等他們中計入了京都,等待他們的就是同歸於儘。
所有人腦中閃過這個畫麵都不由得驚起了一身冷汗,甚至還有不知前情的人在誇江遇白有先見之明。
江遇白聞聲扯了扯嘴角,既沒解釋自己為何整兵未發,也沒領了將領的誇讚之言。
等眾人的議論聲漸止,書生遲疑地看著江遇白:“小王爺,京都無論如何都必須拿下。”
隻有把京都攻下,徹底掀翻了永順帝的龍椅,新的王朝國度才會在這片奢靡了百年的廢土上的重新建立。
全天下人的目光都彙聚在此處,京都一戰事關緊要,不但要贏,還要贏得非常漂亮。
就算是明知道前方有險,他們也必須入。
江遇白抬手摁住隱隱作痛的眉心,垂下眼說:“強攻之計不再可行。”
按照他們起初的安排,京都之戰必須打得浩蕩雄壯,必須自皇宮大門一路擊殺進去,彰顯我軍威儀。
然而現在這個計策不再可行了。
明知不可為還去爭先送死,這種事兒蠢貨都不屑於去做。
書生躊躇一瞬輕聲說:“小王爺,那要不效仿驃騎將軍之前在南允時的策略,先配合城內已經投轉咱們的大臣世家,以內滲之計為上?”
先儘可能在京都滲透入自己的人,趕在永順帝陰謀得逞之前把控住大局。
如果時機把控得當的話,其實是可行的。
江遇白聽了卻緩緩搖頭:“沒那麼多時間了。”
徐璈當初用這招是出其不意,在對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逐次滲入,才有了後來的不見兵戈巧收江南。
他們此時卻來不及慢慢籌備了。
江遇白閉上眼說:“永順帝此人疑心重,剛愎自用且心性瘋魔癲狂,現在京都內的文武大臣已經沒有他相信的人了。”
“驚弓之鳥的警惕不可小覷,窮途末路的瘋子也難以預測其行事軌跡,咱們不能冒險。”
一旦察覺到嶺南大軍沒了動靜,永順帝絕對不會感到慶幸,他一定能猜到是什麼地方走漏了風聲。
這樣的懷疑在心底冒出嫩芽,此人在渴望魚死網破之際會做出什麼都不讓人意外。
書生苦笑道:“可明知前方是虎口,不入不可,強入也不可,這……”
“左右難為之下,咱們豈不是被架住了嗎?”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進退維穀之後,他們隻會被永順帝把控得更加無所適從。
永順帝守著京都和地底下的火藥庫耗得起,他們卻沒有半點可耗費的光陰和戰機。
江遇白聞聲沉默了良久,突然說起了一句文不對題的閒話:“今日聽江遇白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幾年前在蜀地時瞧過的一樁熱鬨。”
“這種挖地道藏火藥,試圖把闖入者帶著一起下地獄的方式,徐璈也曾見過。”
同歸於儘的手法傳自前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