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白任由自己身體的大部分重量都抵在徐璈的肩上,走過去看著行了數千裡路都不曾融開半點的冰棺,慢慢地跪了下去。
江遇白保持俯首的姿勢很長時間。
他跪了多久,身後的群臣百官就跟著跪了多久。
隻有在他身側的徐璈聽到了那一聲壓抑著無儘顫抖的聲音:“爹,娘……”
“兒子不孝,來接你們回家了……”
老王爺的冰棺入京,老王妃的衣冠塚歸靈,這是京都改朝換代後的第一件頭等要事。
遵守國孝期間,不見半點浮華,容不得一絲聲色犬馬。
偌大的京都寂靜無聲,街頭巷尾雖是站滿了自發前來圍觀的百姓,以及礙於各種因素無法入百官隊伍,自行前來街麵迎靈的官員及其家眷。
江遇白捧著老王爺的靈位,徐璈舉著招引亡靈回家的白幡。
徐璈始終站在與江遇白並肩的位置。
他們是一路走著入城,也一路走著入了皇宮。
宮內一切早就打點好了。
國孝當守靈三月,如今滿打滿算還剩下半個月。
此後半個月,不光是江遇白要在靈前時刻跪守,就連朝中百官及其家眷都要按規矩每日前來跪靈。
放在從前皇族守靈是群臣最叫苦不迭的苦差事,現在卻成了人人趨之若鶩的好去處。
老王爺已經死了,這天下的主人是江遇白。
若是能在守靈期間顯一麵,入了新君的眼,往後不敢說是平步青雲,起碼也可富貴無憂。
可前來跪靈的人卻被擋在了辰東殿外。
為首的老親王帶著悵然之色無奈道:“這不合規矩啊。”
“按規矩百官都當輪流入殿守靈,否則就是不忠不義,不孝不悌,咱們這麼多人都來了,不進去的話是不是……”
“是啊,再怎麼說也該讓咱們進去給王爺磕個頭,否則也太……”
“太什麼?”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文相本來正沉浸在老淚縱橫的悲痛中無法自拔,聽到這些人的話不滿地飛出一雙血紅的菜刀眼,咬牙道:“怎麼就非要進去殿內磕頭才算是儘忠了?”
“辰東殿外這麼寬敞的地方,容不下誰的膝蓋骨了?”
說話的人不知文相身份,見他一身看不出半點雅致的粗布麻衣譏誚道:“這裡可不是嶺南,此處是京都皇城。”
“跟窮鄉僻壤的小地方不同,皇家的規矩森嚴,禮數合乎禮法更是大過天,咱們說這些話都是照著曆朝曆代的祖宗規矩來的,這規矩就是……”
“那按照京都的規矩,君亡臣死以身殉主的時候,怎麼不見諸位遵守禮法呢?”
侃侃而談的人被噎得麵紅耳赤,文相一甩袖子冷笑道:“真要那麼守規矩,有意見都該隨著永順帝亡於京都告破那日,你們是怎麼活的?”
“怎麼,窮鄉僻壤的地方是規矩不如京都的多,京都號稱百年皇城人間聖殿,能一頭撞死殉君的牆角還不如嶺南的多?”
“找不到地方撞柱而亡,那大可去尋了河堤齊齊往下跳,再不行上城門樓子上一脖子吊死啊!”
“腆個大臉活著,一張嘴舌頭甩出來三尺長,爾等簡直是全無禮數!妄負亡國帝對你們的看重,全是廢物!”
恰好走到此處的徐璈目睹這一幕,腳步一頓。
跟著徐璈的陳菁安暗暗抽了口涼氣,幽幽地說:“看樣子,文相這一路上罵你都沒用上真正的實力。”
“文相手下留情了啊……”
徐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