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吃的是桑枝夏琢磨出來的鹵肉鍋子。
其實鹵好的肉當涼菜吃滋味更好,隻是天兒冷溫度不配合,要是不在煮開的湯水裡熱著吃,切好上桌豬油都凝了沒法下嘴。
鍋底是用豬大骨特意熬了半日的濃白骨湯,煮開後濃鬱的香氣散開,不等下肉就有了引人食指大動的香濃滋味。
新鮮切片的野豬肉,還有鹵得軟爛又不失肉的韌勁兒的豬頭肉,入口肥嫩爽滑的大腸,下鍋一煮撈到碗裡,進了嘴就是滿嘴的噴香。
這樣冷的天,能圍著熱騰騰的火爐吃上暖呼呼的鍋子,就連一開始不太想嘗試的人都吃得滿眼驚喜,飯桌上除了老太太的臉色依舊鐵青難看,其餘大大小小的眾人都吃得心滿意足。
桑枝夏更喜歡鍋裡汆燙熟的土豆和白菜,搖頭婉拒了徐璈夾起的肉,徐璈筷子轉彎把肉放在了自己的碗裡。
他說:“祖父,我想跟您商量個事兒。”
正在埋頭努力吃肉的徐明陽打了個寒戰,警惕抬頭,看到的就是徐璈意味不明的淺笑。
“明陽和明煦他們還是孩子,大人能做的事兒不必負擔給他們,讓他們再這樣下去每日空玩隻怕不是長久之計。”
徐明陽瞬間瞪大了眼。
老爺子深以為然地點頭:“你說得對,是我疏忽了。”
倘若徐家不出變故,徐明煦也差不多到了該啟蒙的年紀,徐明陽也該在學堂中苦讀。
可這麼長時間過去,人人忙於生計,倒是忽略了這幾個小的。
徐璈滿意道:“雖說徐家子嗣暫難入仕,可也不至於因眼前的困苦就讓他們都當了白丁,一時去不得學堂,在家中受教導也是一樣的。”
“祖父,您說呢?”
村裡其餘人家想送後輩子孫求個讀書識字的本事,那就隻能是傾儘全家之力,將孩子托舉至學堂以求出路。
可他們家不用。
老爺子是兩朝元老,徐三叔是宣安年間正兒八經的解元出身,再不濟他娘和兩位嬸嬸也都是讀過書的,隨便一個出來也都是能寫一手好字賦幾句詩書的,在家教這幾個孩子足夠了。
老爺子眸光敏銳一閃,神色莫名地看著徐璈:“暫?”
抄家的聖旨說的是徐家子嗣永世不得入仕,可徐璈說的是暫難。
旁人沒注意到這個細節,唯獨被老爺子眼神審視的徐璈無聲笑了。
他把事先打出來放溫了的骨湯端到桑枝夏的手邊,垂下眼平淡地說:“祖父,世事巨變難察,可沒有什麼是真的永恒不變的,隻是看怎麼打算罷了。”
“我覺得眼下的一切不會長久,您覺得呢?”
老爺子在長久的沉默後心情變得無比複雜,歎了口氣才說:“我年紀大了,隻怕也難合計到來日的長遠了。”
“不過你說的話有道理,的確是不能讓他們都成了目不識丁的閒人。”
他想了想,說:“正巧近來不忙,錦惜還小就暫時算了,從明日起,剩下三個小的就隨我讀書啟蒙吧,至於缺的筆墨紙硯,等下次進城的一次買回來,最近就先隨我聽學。”
在此之前,唯一一個能得老爺子親自教養的隻有徐璈一人。
可他今日說的範圍卻連徐嫣然都包括了進去。
徐三嬸喜色上眉梢,趕緊拉著徐嫣然站起來說:“嫣然,還不快謝謝祖父?”
徐嫣然乖乖地福身說謝,徐明陽也苦著臉放下了碗。
“多謝祖父。”
徐璈意味不明地看他擰巴的小臉一眼,溫聲道:“那往後明陽和明煦每日卯時一刻就起吧,嫣然是姑娘家,隻求強身健體即可,可以每日比他們稍晚一刻。”
徐二嬸愣了一下:“卯時一刻?”
天都還沒亮呢,起那麼早就開始讀書嗎?
徐璈看著徐明陽和徐明煦同時布滿苦澀的小臉,笑得十分溫柔:“二嬸,習武是要早起的。”
“卯時一刻隨我早起習武,辰時吃過早飯也就能去隨祖父讀書了。”
反正人小也沒什麼正經事兒可做,再加上家中的文武老師都是齊備的,大把的時間不用來文武雙修留著做什麼?
讓他們閒下來,無時無刻地去纏著桑枝夏不放嗎?
那樣的話,桑枝夏哪兒挪得出時間搭理他?
徐明陽和徐明煦同時呆滯,就連徐嫣然的小嘴都在顫顫。
大哥居然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