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醫耳朵聽著嘴巴緊緊地閉著,抽出了更多的銀針在老爺子的身上一一刺入,動作極其謹慎。
徐璈一言不發地看著老爺子被針尖落滿的胳膊和頭頂,眼底晦色翻湧成浪。
胡太醫的話說完,他和徐明輝都是猛然一駭,老爺子的神色卻無任何變化。
難不成老爺子早就察覺到了什麼?
在絕對的安靜下,此時分秒煎熬。
胡太醫忙碌一陣好不容易停下手中的動作,擦了擦順著額角滑落的冷汗,低聲說:“老侯爺這毒來得蹊蹺,分量不大,攝入卻不少,像是每日都觸碰著的,一日一日積累出的如此效果。”
“老侯爺,您近來可吃過什麼旁人不曾吃的?又或是用過什麼旁人不曾用的?”
“若真有蹊蹺,問題就隻能是出在這個地方。”
老爺子垂著眼像是累極了,沒回答胡太醫的話,反而是問:“我這病可治嗎?你有幾成把握?”
胡太醫想也不想就說:“自然是十分的把握。”
“下毒之人極其小心謹慎,量也把握得少,此時用藥解毒雖說是繁瑣一些,可隻要仔細養好了,定可將毒根去除,隻是……”
他為難地看著老爺子歎了口氣,苦澀道:“隻是老侯爺到底是年歲大了,經此一劫身子骨定然無法和之前相比,往後要少勞心費神,下力氣的活兒也是絕對不可再做了,否則到底是影響壽元的。”
既知可解,老爺子染上無數灰敗的眉眼間就多了幾分輕鬆。
老爺子沒理會胡太醫話中的擔心,隻是說:“現在什麼時辰了?”
徐璈:“醜時一刻。”
村裡人都睡得早,再耽擱兩個時辰回去也是來得及的。
老爺子緩緩閉上眼,啞聲說:“胡太醫,你先出去吧,我有話跟著他們說。”
胡太醫滿目悵然地垂首說是,拎起自己的小藥箱子就緊忙出去,好借著月色開方子。
徐璈折身將門關上,老爺子對著他和徐明輝招手:“都過來。”
徐璈和徐明輝走過去蹲在低矮的木板床邊,老爺子眯眼看著從屋頂破漏處灑下的月光,輕輕地說:“你們此去西北大營,可驚動了其他人?”
徐明輝飛快搖頭:“不曾。”
“大哥動作利索,那邊到現在大約也才是剛發覺。”
可發現了也沒招兒,他們擄人時不曾留下任何痕跡,就是想追查,那邊也一時半會兒不知從何查起。
這點兒把握他們還是有的。
老爺子聽完微不可聞地笑了一聲:“你們動作倒是利索。”
他略帶遺憾地看向徐明輝,歎道:“當年不該任由你祖母胡鬨,是該讓你跟著你大伯一起習武的。”
孫子孫女都是好的,縱有過錯不足,也都是無傷大雅的小事兒,可惜了他多年來不曾看清枕邊人心狠,倒險些成了大紕漏。
老爺子緩緩閉上眼說:“你們既是知道我的病不可張揚,大約也知曉如何保密。”
“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們都一一記好了,不可出錯漏,也不可出去對任何人說起,哪怕是夏丫頭也不行,知道嗎?”
徐璈冷不丁聽到桑枝夏的名字猝然一頓,老爺子掀起眼皮含笑看他:“說來,我們倒不如夏丫頭機警。”
“她實在是個聰慧孩子。”
被誇了一通的桑枝夏對此一無所知,等老爺子的話說完,徐璈和徐明輝的臉上除去駭然,更多的是不可言說的憤怒。
居然是……
“夏丫頭先察覺到了不對,緊接著哄著我停了幾日的藥,這幾日是她在費心遮掩,我能等到你們回來,也是多虧了她。”
“照理說她都發現了苗頭,多的也不該瞞她,隻是如此醃臢的混賬事兒,我不忍她多知,也擔心她繼續往下探究,會引得藏在背後沒冒頭的人對她下手,所以這話回去後我就不說第二次了。”
照桑枝夏的敏銳勁兒,想在這幾日稍微探究出個矛頭來並不難。
但老爺子不想讓她查,也不願讓她摻和。
桑枝夏性子剛強心地卻純淨如稚子,她心思乾淨手也乾淨,這樣的臟東西,老爺子不忍往她的手邊湊。
徐家有人會去做這些見不得光的事兒。
不必臟桑枝夏的手,也不必為此亂了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