榎本回到櫃台後, 抓住手搖磨豆咖啡機的搖杆, 一邊哼著歌,一邊回頭又看了坐在角落裡的早川一眼。後者安靜地攏起風衣,端正地坐在那裡, 挺直的脊背距離椅背幾公分。此刻早川正扭頭透過玻璃看著窗外的行人。她抿著唇略微歪頭,順手理了理鬢邊發梢微卷的黑色中長發,隨後將手掌交疊放在了膝上。
即便遠看也是個美人。榎本這樣想著收回了目光。恰好這時候安室轉身去拿冰箱裡的奶油。他站在榎本身邊不著痕跡地探頭過來, 問道:“她點的什麼。”
“點了香草拿鐵哦。”榎本手下不停, 用餘光瞥了安室一眼。想起早川剛進門坐下, 安室便尋隙拜托自己去負責點單,榎本的眼睛不由得彎了起來。
“女朋友?”她借著磨咖啡豆的聲音問道。
金發男人一瞬像是有些出神,但很快,他低低笑了一聲。
“不是哦。早川惠子小姐是我前幾天偶然遇到的,因為兩個人都買了做甜辣意麵的材料,所以我才邀請她來嘗試一下新品。”
榎本先是一愣, 隨後看著安室的側臉, 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很快,她端著咖啡,又順手拿了一小塊草莓蛋糕,走到了早川的桌前。
“這是您點的香草拿鐵。”榎本將咖啡和蛋糕放在了桌上。淺褐色的咖啡在白瓷杯中晃了晃, 最終歸於平靜。
早川看著多出來的蛋糕, 不由得有點發愣。
“我沒有點蛋糕。”她下意識地說,見榎本毫無反應,這才意識到自己聲音太輕。於是早川指著桌上的蛋糕, 加大了音量:“抱歉……我沒有點蛋糕,是不是把其他客人的點單誤送到我這兒了呢?”
“這個是本店贈送的。”榎本搖了搖頭,笑著回頭看了一眼吧台後的安室。早川循著她的目光望去,又迅速收回了視線。
“謝謝。”她說。對上榎本殷切的目光,早川想了想,飛快地撚起勺子,挖了一勺蛋糕。
“很好吃。”將蛋糕送入口中後,早川抬起頭,對著榎本微笑了一下。
“喜歡就好。因為香草拿鐵是本店目前口味最甜的咖啡,所以我猜您應該會喜歡甜食。這個草莓蛋糕是安室先生親手做的哦,在顧客中無論人氣還是評價都相當高。”榎本雙手相握,彎下腰來,“抱歉,安室先生一般會忙到五點半才下班,那時候女高中生們應該都要回家了。能麻煩您等一下嗎?”
早川聞言,又下意識地朝著安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恰好安室這時候也望了過來,似乎對榎本長期停留在早川的桌子前感到詫異。兩人目光交彙,他愣怔了一下,但很快就衝著早川笑了笑。
他找自己有事嗎?還是……想到這裡,早川的臉倏地有點發燙。
“好的,我明白了。”她點了點頭。等榎本離開後,早川盯著麵前的草莓蛋糕發愣。
過了一會兒,她才小心翼翼地又用勺子挖起一點。過甜的奶油在舌尖融化,早川垂下眼,緩慢吞咽著口中的食物。
看了一眼時間,距離五點半還有大半個小時。早川從包裡拿出一本文庫本,翻開到書簽夾著的一頁,心不在焉地了起來。
***
送走了最後幾個女高中生時,牆上掛鐘的指針已經越過了五點。冬天的夜晚來得特彆快,此刻窗欞已經被夕陽的光暈染出一片淺淡的橘紅色。窗邊的女人依舊保持著端正的坐姿,翻著桌上的文庫本,像是徹底沉浸在書中的世界一般。
橘色的夕陽在女人左半張麵孔上打上一層玲瓏而溫暖的光,描摹著她細而挺直的鼻梁與修長的睫毛,而她的右邊麵孔卻靜靜地沉沒在淺淡陰影之中。光影在她的臉上形成了絕妙的分界線,恍若大師手下精妙的油畫。
榎本伸了個懶腰,見安室站在空空的吧台後不動,便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目光最終落在了早川的臉上。
“好美……早川惠子這樣的名字也太普通了,配不上她。”她低喃,反應過來以後順手推了安室一把,“安室先生,雖然還沒到五點半,但今天提前下班也可以哦。”
安室回過了神,轉身拿起煮意麵的鍋,倒入半鍋水後又撒了一把鹽進去。
“我再等一下。”他將一大把意麵以扇形鋪開放進鍋中,轉身拿出平底鍋架在火上,往鍋裡倒了一些橄欖油。
***
當安室透托著兩盤意麵放在桌上時,不知不覺就沉浸在書中的早川被白瓷餐碟碰撞桌麵的聲音嚇了一跳,捧著書脊的手不由得顫了一下。
“久等了。”安室歪著頭,將早川的反應儘收眼底。他不僅沒有道歉,反而低沉地笑了一聲。
早川不安地蜷起腿,將手中的文庫本闔上。她直到這時才發現店裡已經隻剩稀稀落落的兩三個客人。
“安室先生是故意的嗎?”早川這樣說著,語氣卻絲毫不像生氣。她是那種彆人幾乎無法想象她生氣樣子的女人。
早川順手將書放在腿上,看了看桌上的意麵:“甜辣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