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給新堂喝的熱牛奶中加入睡眠藥、趁她睡熟後找風見送走她, 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安室沒有自己去——他甚至要求風見不要將她的新住址告訴他。安室害怕他自己反而變成那個克製不住向她奔去、從而將災禍也引到她身邊的人。
有的時候他不太明白江戶川柯南的想法——為什麼明明在調查危險的黑衣組織,卻還一直待在自己的女友和未來嶽父身邊呢?他不是應該想方設法讓他們避開危險、最好一絲一毫都不要與那個可怕的犯罪組織有所牽扯嗎?
或許江戶川柯南有在這種情況下也能保護身邊的人的自信吧。安室這樣想。他沒有。最靠近黑衣組織心臟的人, 對這個組織也有著最深重的恐懼。
他總在想,像他這樣的人,隻適合在黑暗中踽踽獨行。如果活著, 就向前走, 獨自一人一直向前走。如果要死,最好的方法是像被淋濕的流浪狗一樣獨自死在黑暗的下水道裡, 乾乾淨淨,毫無牽扯。留在身邊的, 隻有那枚戒指就行了——那枚戒指就足夠了。
事情應該就這樣結束——安室原本是這樣想的。但這一天,他卻在看見公安警察方新增的線人照片後瞪大了眼睛。
***
新堂走到了居住一個多月的新家門口,用兩根手指從包裡撚出鑰匙,對著鑰匙縫插入一擰, 輕輕推開了門。
她輕車熟路地闔上門,將包掛在門後的掛鉤上, 剛想回頭,忽然被人一把抓住上臂。對方似乎想要瞬間鉗製住她,剛抓住手臂,另一隻手便觸到了她背脊, 用力將她往門上摜去。
千鈞一發之際,新堂弓起腿來,用右腳高跟鞋對準身後人的腳背猛然踩下——這一腳重重下去,卻踏了個空。身後的人微微擰腰, 瞬間便後退了半步,新堂的鞋跟便隻得惡狠狠地砸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這一下並不是毫無進展。身後的人好像吃了一驚,因著後退,原本已經按在她背心的手便一下鬆了鬆。新堂咬緊牙關,抓住空隙,就勢用腦殼往後一撞——在她的預想中,這一下也許會撞得她眼冒金星,但後麵的人被撞到額頭,肯定也會有動作上的停滯,而這一滯便能成為她掙脫的機會。
然而這個行動再次落空了。一隻手掌驀然托住了她的後腦勺,隨後環著脖頸卡在了她的喉嚨上。
心跳如鼓之時,一絲熟悉的氣味驟然埋入鼻腔。新堂一怔,下意識想要轉身,沒想到對方大概以為她要繼續反抗,索性縮回手去,一把圈起她的腰,順手將她臉朝下按在了一旁的沙發上。
後腰一緊,男人用膝蓋頂住了她的腰,手臂還死死地壓著她的肩膀。新堂徹徹底底被鉗製住,乾脆投降一般不動了。
***
“有點招式了,但還不夠。你特意學過體術?”見新堂停止了掙紮,安室便低聲說道。他從她背後看見幾縷黑色發絲順著她的肩頭滑落,露出後頸處一小片白膩的皮膚。
她的脖頸纖細修長,像是輕輕一用力就能折斷一般。不用說琴酒,就連作為女人的貝爾摩德,想要空手扭斷她的脖子恐怕也輕而易舉。
“上個月見麵的時候,你可沒問過我過去一年都做了些什麼。”新堂低聲說道。
乍然再聽見她的聲音,安室內心深處便湧上一股強烈的思緒,溫柔而又悲哀。他幾乎是控製不住地出口發問,掌心都因為不解與驚怒而沁開一片冷汗:“你知道我在一年前花了多少工夫才把你的信息從那個組織裡刪除掉嗎?你知道我有多少優秀的戰友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在犯罪者手上了嗎?現在活下來的就隻剩下我一個人而已了!”
他喘息一聲,聲線低沉沙啞了下去:“你知道那天晚上小巷裡的人有多危險嗎?”
新堂的軀體顫抖了一下。
“嗯……”她悶悶地說,吐息吹動了垂墜而下的發絲,“成為線人以後,我知道了父親墜樓的真相。”
“現在你知道凶手是誰了嗎?”安室不抱希望地問。他始終對她守口如瓶,但如今她成為了線人,恐怕已經從公安警察一方得到了部分信息。
果然,被他壓在沙發上的新堂艱難地動了動腦袋,做了個點頭的姿勢:“那個黑衣組織。”
“剛才發現家裡有人的時候,你害怕嗎?”他問她。
新堂再次點頭。
“那就對了,還會害怕說明你不是個笨蛋。”安室從齒縫裡擠出聲音來,“而你想接觸的對象,他們比闖進彆人家裡的家夥更可怕。”
見新堂默不作聲,安室粗重地喘息一聲,覺得自己的大腦皮層都因為目前的狀況而火辣辣地發疼。
他突然說道:“你聽我說,線人是可以退出的。接下來一段時間裡你沒有必要靠近黑衣組織,不要把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老老實實過一段時間,然後我會幫你辦理退出的事宜……”
“我不會退出。”新堂輕聲打斷了安室的話。聽見他的喘息聲越發急促,她繼續說道:“但我也不會不自量力地去惹麻煩。我答應你,一定不會死,不會再像其他人一樣扔下你一個人。”
“不是你會不會去惹麻煩的問題!”安室隻覺得一股火氣直衝嗓門,將他的聲音都燙得微微發顫,“線人有的時候會比警察更靠近犯罪者,他們的處境也許比普通警察還要危險!”
“我很感謝你。過去一年裡,我想明白了。雖然你靠近我的時候彆有目的,但從一開始,你就是幫助我的人——你是調查我父親的不明死亡案件的真相的人。所以我很感激。”新堂沒有回應安室剛才的話,而是忽然自顧自地說著。
聽見她的話,安室的心跳驟然加快,就連太陽穴似乎都在突突跳動。
“但是這也是我的戰爭,他們也是我的敵人。無論是父親、我的母親,還是你,都一樣,都自作主張地決定我的身份,自作主張地決定我應該做的事情,從來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她喘息著說,“隻要那個組織存在一天,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受害者……我們都是一樣的,每一個人——每一個他們害死的人,都是所有人的損失。在更多的不幸發生之前,必須有人製止他們。”
疲憊突然如同潮水般襲來,手臂像是泡在溫水中一樣,一下卸了力氣,安室便慢慢鬆開了手:“那是我的工作……”
“現在也是我的工作了。”新堂趁機扭轉身體,坐起了身,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托在掌心。
“這個人你認識嗎?”新堂調出一張合照後,用拇指食指放大照片,最後將畫麵定格在一個身穿白色襯衫與黑色馬甲、留著一頭深褐色短發的年輕女人臉上。
安室短暫地看了看照片裡的女人一眼,隨後沉默地將目光移回了新堂臉上。
“她是我工作的意大利餐廳裡的女侍應,名叫吉野春。那天你應該是跟蹤與黑衣組織乾部交易的胖男人——也就是那個在小巷裡被你殺死的家夥——而跟到餐廳裡去的吧?交易時間馬上就要到了,而那個胖男人卻進入了一家意大利餐廳,短暫停留了一陣後又離開,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新堂輕聲說道。
安室的神色微變。他略帶詫異地盯著新堂的雙眼,瞬間推知了整件事情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