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間繪梨垂下頭,鬆了口氣。她心裡為自己的計劃沒有暴露而高興, 但隱隱之間, 卻又湧起一股失落之情來。
他沒有認出她來。
——其實認不出來才是正常的。今天霧間繪梨穿著齊木楠雄從未見過的衣服、戴著寬簷遮陽帽,將平時慣用的包都換成了紙袋。她臉上還化著很少使用的妝容、又戴上了口罩與墨鏡, 背對著他。說句實話, 就連她自己都沒法一眼就認出自己。
霧間繪梨看過一個叫做人間觀察monit的節目。那個節目中的一個企劃就是選出結婚多年的夫妻, 由化妝師對妻子進行形象改造,隨後將大變樣的妻子以假身份帶到丈夫麵前,觀察丈夫能否認出這個自稱陌生人的女人是自己的妻子。在這個節目裡,不少結婚十年左右的丈夫都沒能認出化了妝、戴上假發和眼鏡的妻子。相形之下,結婚三個月的齊木楠雄認不出她來,也算不上什麼大事。
或許她可以拍下這一幕, 向人間觀察節目組投稿。霧間繪梨這樣苦中作樂地想著, 但很快她又否定了這個沒頭沒尾的幻想。因為齊木楠雄一向不喜歡引人注目。
一邊想著,霧間繪梨收拾東西的手一邊慢了下來。
如果他真的認不出她的話, 她乾脆就……先彆走,在這裡坐一會兒, 聽聽他們都在談什麼?
代表勇氣的小火苗在霧間繪梨心中越燃越旺。她想了想, 慢吞吞地放下手裡的袋子,背對著三個人坐下了。為了不顯得引人注目,她從袋子裡掏出之前買的飯團,撕開包裝袋,拉下口罩吃了一口。
包裹著紫菜的白膩米飯混合著吞拿魚的味道,呈現出一種微酸的口感, 放在夏天吃倒相當適宜。隻是現在霧間繪梨完全沒有心情品嘗飯團的滋味,隻是機械地咀嚼著,豎著耳朵聽著身後的交談聲。
***
在霧間繪梨背後不遠處,齊木楠雄略略側頭,朝著她投去一瞥。女人安靜地坐在薄毯上,黑色長裙襯得她露出來的手臂、腳踝膚白似雪。
霧間繪梨身體繃緊,脊背挺得筆直,腳上的靴子跟部還站著零星白色的草屑。她將大部分茶色長發都塞進了帽子裡,但邊緣處卻落下幾絲碎發來,被汗水緊緊黏在防曬服領口處露出小半截的瓷白脖頸上。
妻子自以為的完美偽裝其實破綻百出——她或許忘記了,現在被她墊在草坪上的那塊毯子是他和她結婚前一起去買的,她身上的黑裙子裙擺處還沾著幾根雪白的貓毛,而她左手無名指上套著的纖細銀色婚戒,與他手上的正是一對。
聽見妻子的心聲,齊木楠雄握著便當盒的手指收緊了些。他想坐在她身邊,握緊她的手,告訴她,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認不出她。隻要她在距離他一百米以內的地方開始思考,他就一定能從嘈雜之中尋找出她內心的聲音。
但他不能這樣做——如果現在和妻子說話,接下來的計劃就打了水漂。
這樣想著,齊木楠雄用傳心術向找來的“幫手”下了指示。
【過來吧,鳥束。】
***
在看見躲在樹叢後的鳥束零太的瞬間,齊木楠雄便發動了催眠術,讓周圍的人把鳥束零太的模樣看成女版齊木——也就是霧間繪梨前一天看到的那個粉發女人。
鳥束零太不是第一次被齊木楠雄拉來幫忙了——畢竟他本人是個靈能力者,也是除了齊木楠雄的親屬外最早知道他有超能力的人之一。他提著便當袋,一邊目不斜視地從草坪中央穿過,一邊在心裡向齊木楠雄瘋狂發出呼叫。
“齊木師父!我這樣走路可以嗎!像女人嗎!”
“可以,就這樣繼續向前走。”齊木楠雄用傳心術指示道。
“真的嗎!幸好來的時候我惡補了一段維密T台視頻,〇金女皇真的……”
“閉嘴,專心走路!不要看我這邊!”
“明、明白了。齊木師父,我可是特意放下寺廟裡的活兒來這裡幫你,你可欠了我一個人情啊!”鳥束零太此刻已經走到了長椅邊坐下,打開了便當盒蓋,“嘿嘿,我看看齊木桑給我準備了什麼便當——”
鳥束零太的心聲戛然而止。他怔怔地看著手裡的便當內容——隻見便當盒內一片白色,齊木楠雄除了米飯以外什麼都沒有放。
“齊木師父!起碼放個梅乾啊!日之丸也比白板要好啊!齊木師父,我可是特意來幫你的忙的……”鳥束零太在心底哀嚎。
“高二的時候,你試圖偷窺女子更衣室從二樓跌下來,是我用超能力接住你的。”齊木楠雄的聲音毫不留情地在他腦中響起,“你被靈占據身體的時候,是我替你把身體搶回來的。你因為被女生投訴騷擾差點被請家長的時候……”
“我……我明白了!請不要再說了!”鳥束零太欲哭無淚地盯著便當盒,“我吃就是了……而且那時候我從二樓跌下來是因為你突然大聲叫住我把我嚇了一跳……”
“彆說話!”突然,齊木楠雄的聲音在鳥束零太腦中急急響起,“她過來了!”
“誒?”鳥束零太下意識地抬起頭,“霧間小姐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