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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溪山認識薛遙知的時候,正是霜梧州最冷的寒冬。他帶著師弟師妹們下山執行任務,回程途中,在經過白露城的時候,在街角伸出來的一點屋簷下,看見了幾個擠在一起取暖的小乞丐。
那些小孩兒年紀都還不大,都是七八歲的模樣,瘦小得可憐,身上的衣物單薄,根本無法禦寒。
晏溪山瞧著怪不是滋味兒的,他去附近的成衣鋪裡買了幾件暖和的小襖子,又在附近的包子鋪買了熱氣騰騰的肉包,蹲在他們麵前,一個一個的分過去,分到棉襖和肉包的孩子們都怯怯的看著他,眼睛裡充滿了感激。
分到最後一個小孩兒的時候,那小孩兒將腦袋埋進膝蓋裡,半晌都沒有動靜,他頓覺不妙,便聽旁邊的一個短頭發的小乞丐開口與他說話。
“哥哥,小蛐蛐已經被凍死了。”小乞丐仰著腦袋,臟兮兮的小臉被凍得通紅,唯有一雙清澈漂亮的鹿眼,在他瘦小的臉上很是惹眼。
晏溪山蹲在他麵前,伸手摸了摸小乞丐的腦袋,聲音溫柔:“我方才給了包子鋪老板一些銀兩,在冬天結束之前,你們每天都可以去那裡領包子吃。小蛐蛐沒能熬過的冬天,你們可以,等到春天來了,就暖和了。”
此話一出,其他幾個小乞丐都喜不自勝,唯有這個短頭發、瘦弱得可憐的小乞丐問他:“那明年冬天呢?”
晏溪山一怔,他們於他來說也不過是萍水相逢,他能做的也僅限於此,天底下的可憐人太多,他無法麵麵俱到。
小乞丐用他清澈的鹿眼眨也不眨的看著晏溪山:“您是神仙吧?我可以跟著您嗎?我也想修仙。”
“來年春天寥了宗的確是要收一批新的弟子,你若是天資尚可,拜入寥了宗門下也未嘗不可。”或許是因為他那雙清澈的眼睛,或許是因為他想要搏一搏的勇氣,晏溪山說道。
他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琉璃一樣剔透的眼睛裡,光芒乍現:“我會努力的!謝謝您!”
晏溪山被他眼中的神采打動,他朝著他伸出手,問他:“那你要跟我走嗎?”
小乞丐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抓住了他的手,然後從滿是積雪的地麵站了起來。他感受著晏溪山掌心的溫度,漂亮的眼睛彎了起來。
救一個是救,救兩個也是救,晏溪山想,今日既然讓他碰上了,他怎麼就不能救到底呢?
晏溪山問剩下的幾個小乞丐:“你們呢?要跟我走嗎?”
幾個小乞丐貪戀著今年冬天可以吃個夠的肉包子,沒有選擇跟晏溪山走。
臨行前,小乞丐蹲在已經死去多時的小蛐蛐麵前,他握著女孩兒已經僵硬的手,輕輕的說:“我不會凍死的,我會好好長大,帶著你的那份一起。蛐蛐,再見。”
因為多了一個小尾巴,所以晏溪山決定明日再回白露仙山,他帶著師弟師妹們在附近的客棧住下,囑咐店家打了水,讓小乞丐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小乞丐一離開,便有師弟無奈的說:“大師兄,你也太好心了,每年冬天會凍死的凡人不知有多少,你都要救,哪能救得過來。”
“我隻能救我眼前之人。”晏溪山神情不變,語氣卻堅定:“但這世上如我一般之人,卻不止我一個。”
師弟一愣,然後說不出話來了。
晏溪山耐心的等在房門口,屋門很快被推開,瘦弱的小孩兒換上了乾淨暖和的襖子,一張瘦得可憐的小臉也洗得乾乾淨淨,他的皮膚很白,眼睛很大,是非常漂亮的一張臉。
晏溪山打量了他一會兒,然後恍然大悟:“原來是個小姑娘,怎麼把頭發糟蹋成這樣?”
“女孩兒在外麵更容易被欺負。”她摸了摸被石頭磨斷的發尾,還有一句話沒有說——頭發太長,打架會被抓住,會搶不到吃的。
晏溪山啞言,半晌才說:“拜入寥了宗,不會有人再敢欺負你。”
她重重的點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晏溪山問她。
“知了,我叫知了。”她說。
“小蛐蛐,小知了。”晏溪山念著她們的名字:“很可愛。”
她也笑了起來:“小蛐蛐一開始不叫小蛐蛐,她沒有名字,可我有,她就給自個兒取了一個和我一樣的名字。”
晏溪山頷首。
第二日,他們很快就到了白露仙山。他們可以禦劍飛行,而但凡想要拜師的弟子,都須得徒步上山。
晏溪山擔憂薛遙知的小身板扛不住,但她還是咬牙爬了三天,然後暈倒在寥了宗的大門口。
當薛遙知再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暖和的床上了,這是她顛沛流離的少時,過得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雖然她最終沒能留在寥了宗,寥了宗裡哪怕是一個做雜事的仆役,都有修為在身,她無法修煉,連在這裡做一個仆役的資格都沒有。
下山的時候,是晏溪山禦劍帶著她飛下山的,原來她爬了整整三天才爬上來的仙山,禦劍飛行隻要一眨眼的功夫便能登頂。
彼時已是草長鶯飛的春天,雖是春寒料峭,但也沒有冬天那麼冷了,薛遙知熬過了那個冬天。
晏溪山為她準備的行囊,溫聲詢問她:“知了,今後有什麼打算?”
“我想去一個冬天暖和點的地方。”這一個月沒有挨餓受凍,薛遙知臉上長了一些肉,看著沒有像以前那樣,風一吹就會倒的瘦弱模樣了。她問:“晏師兄,你知道哪裡的冬天,會暖和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