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哭了。
二葉亭鳴端著茶杯往房間的方向看,還不等腦袋轉過去就被織田作之助踢了下小腿,在無辜地與織田作之助對視半秒後,二葉亭鳴聽話地低下頭,仿佛茶杯裡的大麥茶裡隱藏著世界的奧秘。
織田作之助還把聽見哭聲急著回去安慰江戶川亂步的中原中也按下,往小朋友焦急張著要說點什麼的嘴裡塞了一片兔子蘋果。
“噓。”織田作之助小聲道,中原中也兩頰鼓鼓把蘋果嚼得哢嚓哢嚓,吃下去一片蘋果後一臉自己明白了的表情用力點頭,卻還是不免擔憂地往那個方向看。
在座的一個個都是耳聰目明五感敏銳之人,薄薄一層門板根本擋不住江戶川亂步情緒崩潰的哭泣聲,少年嘶啞哽咽的抽噎斷斷續續,仿佛從許久許久以前就拚命壓在心底的悲傷無助委屈再憋不住洪水決堤那般,稀裡嘩啦衝垮了心口高築的防線。
亂步大人不想長大。
他不想做世界第一的名偵探,他想自己還是那個被爸爸媽媽騙得團團轉的小笨蛋。
QAQ。
福澤諭吉臉上也不禁浮現出幾分悲憫動容之色,他幾乎立刻想要打開那扇門去抱住那個孤獨哭泣的孩子,給他依靠和可以放肆發泄的依仗,可他最後還是強把自己按在座位上,雙手放在膝上握緊,如同在拚命忍耐著什麼一般。
二葉亭鳴看出了他的坐立難安,“中也出來的時候沒有鎖門,你要是想進去……”
“不必了。”福澤諭吉搖頭,拳頭捏得指節發白,“這不是他……這不是亂步可以跟我分享的事情。”
獨屬於血脈相連的家族的羈絆,哪怕是痛苦與悲傷的東西,也是獨屬於江戶川亂步自己,也隻能獨屬於他自己的東西,福澤諭吉不管再怎麼憂心,都還暫時跨不過那道門,隻能站在這裡默默地守望著,等待江戶川亂步從房間裡出來。
然後帶亂步去吃年糕小豆湯吧。福澤諭吉神情嚴肅地想。這次就縱容亂步隻吃豆餡不吃年糕,回去路上還一定會鬨著要買葡萄味的彈子汽水吧。
福澤諭吉不準備進去安慰江戶川亂步,二葉亭鳴作為個外人也不強求。伴著房間裡嗚咽抽泣的背景音,他把其餘幾個地獄出產的護身符交給福澤諭吉,又講了下使用的注意事項,便無比自然地開啟了下一個話題。
“你知道橫濱有什麼比較好的小學嗎?中也今年已經八歲了,再不上學我擔心會跟不上。”
這個問題讓福澤諭吉愣了一下,其實按理說江戶川亂步也是應該在學校裡讀書的年齡,但是由於社會環境和江戶川亂步本人的特殊情況,他考察過一圈橫濱的學校後放棄了這個念頭。
福澤諭吉看了看乖乖坐在織田作之助旁邊吃蘋果的中原中也,整理了一下思路,委婉道:“現在橫濱的學校大部分都關停了,隻有幾所租界區的私立校還在經營,不過那邊的話學費會比較高,而且裡麵的孩子家庭條件都比較好,中也去讀的話可能……不太能融入進去。”
他和亂步不久前還經手過一次關於私立校的委托,一對年輕父母的孩子在放學後被神秘失蹤,遍尋無果又不忍放棄最後的希望,輾轉求助到了他們這邊,最後在學校封死的舊地下室裡找到了孩子破碎的屍骨。
犯人是幾個高年級的學生,收了賄賂的老師,外加所有對惡行緘默不言的旁觀者。
用江戶川亂步的話來說,那些學費貴得要死的私立校就是“培養惡魔罪犯的搖籃”,進去不是變成惡棍就是淪為地下室裡的屍骨,汙糟惡心到他踩進去都覺得自己臟了。
完成過那次委托之後,江戶川亂步甚至覺得自己跟警校都單方麵和解了,以他現在都沒什麼戰鬥力的小身板和繼承自父母的優秀長相,好歹沒有同學堵在廁所裡羞辱他也沒有老師把他拉到辦公室“單獨指導”,即使當眾戳穿宿管的秘密都隻是開除,沒有被拖進小樹林裡跟父母早早再會。
呼——
從自己警界朋友那打聽過江戶川亂步就讀警校時“光輝曆史”的福澤諭吉,都深感慶幸地為他鬆了口氣。
福澤諭吉對私立校的描述很委婉,排斥厭惡的情緒表現得很直白,於是二葉亭鳴就大概知道是個什麼情況了,“那還是算了,中也進去了可能會出人命的。”
就算他們家中原中也教養好懂禮貌是個好孩子,被欺負了也就是打斷個手手腳腳重力碾壓,可是彆忘了地底下還有個護崽子的直升機媽媽二十四小時盯著呢,指不定一怒之下讓熊孩子全家感受下什麼叫土地的憤怒。
地脈殺人法律可管不到,畢竟你總不能指責地震塌了房子人絆倒摔進坑裡或是樹倒下砸死了人……這種意外事件是土地的責任不是。
二葉亭鳴摸摸沒怎麼聽懂福澤諭吉暗示的中原中也,心疼自家的天才小詩人還沒上過學,就要變成失學兒童了。
“我們先在家裡自學。”他安慰道,對著中原中也說話又看著織田作之助,一次性範圍覆蓋兩個人,“等複校了再去申請公立學校的插班生,中也這麼聰明,一定沒問題的。”
二葉亭鳴扒拉扒拉帝國圖書館的同位體文豪們的學曆,下定了決心。
不管怎麼樣,至少這兩顆自家小菜園裡的小甜菜、未來大作家/天才詩人的簡曆上不能留下小學肄業乃至小學都沒讀過的慘淡學曆,怎麼的也得給他讀到高中才行。
二葉亭鳴說得認真,織田作之助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聽過算過沒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