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寰問得猶豫,江策卻一口答應:“好啊。”
周寰反倒一愣。
江策衝周寰勾勾手:“來,我們試試,如果我是關星羅,你在路上遇到我,你要怎麼跟我打招呼?”
周寰沒想到江策進入角色這麼快,呆在那裡。
江策以為自己不夠像,於是眯起眼睛,翹起唇角,像關星羅平時那樣笑,咧著嘴巴說:“這樣是不是更像一些?”
周寰:“……”
江策保持著笑容:“你就把我當成關星羅,不斷練習跟我說話,直到形成肌肉記憶,一看到關星羅就能把話說出口。”
饞豆在旁邊搖著尾巴,好奇地看著身邊的兩個人類。
雞肉記憶是什麼,好吃嗎?
江策微笑:“快啊,我笑得嘴巴都酸了。”
周寰:“……”
江策太坦然,周寰反倒更加說不出話。
江策實在堅持不了,嘴角抽抽,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剛才跟我打招呼的時候不是挺好,怎麼換成關星羅就不行了?”
男人不準說不行,但周寰自己也說不清自己怎麼回事。
麵對江策的時候,心情總會特彆輕鬆,不由自主地想跟他靠近,不用去思考,身體本能地做出反應。
而麵對關星羅,周寰不知道說什麼。
應該說,他麵對大部分人的時候,都不知道說什麼,於是他乾脆不開口,彆人就以為他很高冷。
江策歎了口氣,拉著周寰在長椅上坐下,耐心地說:“如果你在路上碰見關星羅,你不知道怎麼說,你就剛才遇到我一樣,派豆豆上,然後兩個人自然能聊起來了。”
饞豆蹲在周寰的腳邊,聽見江策喊它的名字,抬起頭汪了一聲。
江策心想,狗都比周寰會搭話。
周寰望著自己的狗,點點頭。
江策指指自己,對周寰說:“好,現在我是關星羅,我們已經聊了幾句,接下來你要怎麼做?”
周寰定住,思索片刻,突然把手裡的狗繩交到江策手裡,問:“我去買奶茶,你想喝什麼?”
江策愣了愣,分不清周寰是在對他說話,還是對他假扮的關星羅說話。
他想了想關星羅會怎麼回應,客客氣氣地微笑:“不用了,多破費。”他眨眨眼,“但是,如果你非要堅持的話,我想要椰子係列的奶茶。”
江策經常跟關星羅在一起,學起小仙男客氣又委婉的語氣頗有幾分相似。
周寰有些恍惚,點點頭:“好,你等著。”
說完,他就離開,往公園裡的奶茶店走去。
江策牽著饞豆,望著周寰遠遠的身影,跟狗狗聊天:“你的主人在家裡也這麼悶嗎?”
饞豆歪著腦袋,吐著舌頭,用純真的大眼睛望著江策。
江策摸摸它的頭,說:“你這麼可愛,關星羅一定也喜歡,到時候你可要替你主人跟他套近乎。”
饞豆沒有聽懂,隻是一個勁地衝江策搖尾巴。
周寰端著兩杯奶茶回來,把加了椰漿的那杯遞給江策。
江策接過來,溫和地笑著說:“謝謝。”
周寰坐到江策身邊,說:“你試試,好喝嗎。”
江策試著喝了一口,笑眯眯:“好喝。”
周寰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好喝你就多喝點。”
江策終於受不了,哈哈大笑起來,他拍了拍周寰結實的肩膀,說:“就這樣挺好的,隻要能接上話,與關星羅溝通沒什麼問題。”
他舉起手裡的奶茶,說:“我發現你其實很會啊,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會想彆的途徑。”
比如打招呼靠狗,比如用奶茶創造說話的機會,周寰並不是完全被動。
“就這樣保持。”
周寰抿抿嘴唇,點點頭。
江策揉揉自己的臉,說:“笑得臉有點酸。”佩服關星羅,整天都這麼笑眯眯的。
周寰看著少年的手指在臉上揉搓,白皙的臉頰被擠出奇怪的形狀,有點可笑又有點可愛。
後來江策又跟周寰演練了幾回合,周寰似乎進入了狀態,越來越放鬆,能自然地交流了。
江策不知道自己裝關星羅裝得及不及格,希望能有效果吧。
他徹底喊了stop:“好了,不演了,今天差不多了,先從聊天開始,以後再慢慢深入,等到水到渠成的時候,就可以表白了。”
周寰聽到表白這個詞,喉結滾動,然後偏過頭,不去看江策。
江策以為他不好意思,沒有逼迫他,捧著奶茶,換了個話題:“話說,關星羅到底怎麼救的小時候的你啊?”
周寰把頭轉回來,沉吟片刻,給江策講了小時候的事。
那時周寰才六歲,他很喜歡小動物,有一天為了追一隻狗,跟父母走散了,一不小心進入了一個工地,結果被困在了工地裡。
江策默默地聽著,有很多地方想吐槽。
父母這麼不靠譜麼,不給小孩子戴電話手表嗎,市中心怎麼突然冒出一個工地?
世界為了製造衝突,不會追求合理性,江策把吐槽的話憋在肚子裡。
“那時候我掉進了工地的一個坑裡,旁邊都是裝修材料,我怎麼爬都爬不出去,非常害怕。”
周寰安靜地說著,神情像平時一樣冷淡。
現在的周寰個子高、籃球打得好,冷著臉沒人敢招惹,但江策能想象到,六歲的周寰當時有多恐懼。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底下待了多久,又冷又害怕。”周寰說得久了,語句越來越長,也越發順暢,“直到我看到頭頂上方突然冒出一個腦袋。”
那是另一個小孩,逆著光,看不清臉,但感覺跟周寰差不多大,他伸出頭往坑底下看,用清脆的聲音問周寰:“你在下麵做什麼?”
周寰告訴他:“我掉下來了,爬不上去。”
小孩子立刻用快活的聲音說:“那我救你上來!”
江策聽到這裡忍不住開口:“一個小孩怎麼救你,讓他回去喊大人啊。”
周寰靜靜地說:“他可能以為自己是奧特曼吧。”
江策:“……”
“而且,我當時也不希望他走。”周寰看著遠方,眼神有些悠遠,“我希望他能陪著我。”
獨自待在坑底,太可怕太孤獨了,那時候的周寰如果被拋下,一定會崩潰。
“他不僅陪著我,當真把我弄上去了。”
小孩很聰明,指揮周寰把坑底的建材堆在一起,然後從旁邊拖來散落的材料往下丟,一點一點堆出了一個小山一樣的梯子。
“他甚至找到一根繩子,讓我拽著。”周寰說。
江策還是不讚同,說:“先不說你拽不拽得住,哪怕是綁在腰上,也很容易將你勒傷,而且上麵的也是個小孩,不可能負擔你的重量。”
“他把繩子的另一頭綁在柱子上了。”周寰說。
從大人的眼光看,兩個小朋友的行動實在危險,但在當時,幼小的周寰全心信任著與他相同年紀的孩子。
周寰聽從小孩的指揮,把繩子拴在褲子上,被上麵的孩子拉著,一點一點爬上來。
周寰一脫困,兩個小孩開心得抱在一起。
兩個人手拉手跑出那片工地,周寰發現小孩的手搬東西的時候受傷了,想感謝他,帶著他去找父母,小孩卻拒絕了,趁周寰不注意的時候悄悄離開。
“可能是真的想學英雄電影裡的情節,偷偷救人,偷偷離開吧。”周寰說。
江策聞言笑起來。
他依舊對小朋友做這麼危險的事不讚同,但不得不說,那個小孩很勇敢也很可愛。
“後來我被路人送到了警察局,聯絡到我的父母,我把事情告訴了他們,可工地沒有監控,怎麼也找不到那個孩子。”
再加上那時候周寰年紀小,描述得不清晰,大人們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有這麼一個小孩存在。
漸漸的,隻有周寰把救他小男孩藏在心底。
“然後呢?”江策對小朋友之間拔刀相助的情誼很感動,同時也很好奇,“你怎麼認出關星羅就是當年的孩子?”
周寰說:“那片工地後來就是關家的宅子,我曾經聽關星羅說過,他小時候喜歡到工地附近玩,看看他未來的家,結果在那裡受傷,打了破傷風的針,他家裡人就不讓他去工地了。”
周寰一口氣講了很多,似乎不習慣說這麼久的話,輕輕地喘息。
江策徹底明白了。
怪不得周寰跟關星羅明明沒什麼交集,周寰卻喜歡上關星羅,是因為周寰一直惦記著那個小男孩,這麼多年都沒有忘記。
江策問:“你為什麼不把這件事跟關星羅說。”
說了以後應該能拉近兩人的距離。
周寰垂下頭,說:“我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而且我沒有把握。”
小時候的事對於周寰來說彌足珍貴,也許關星羅早已遺忘。
此時的他們隻是普通的同學而已,沒有必要提及往事。
除非兩個人的關係能更近一步。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兩個小時,時間越晚,公園裡的人反而越多。
雨後的樹木隨著微風輕輕搖曳著枝葉,間或有水滴落下,落進泥土裡,也落到人們的身上。
小柯基因為主人一直待在一個地方不動,聽著人類絮絮叨叨地說著一些事,感到有些無聊。
它將爪子平鋪在地上,毛茸茸的腦袋放在爪子之間,眯著眼睛打瞌睡。
一切安靜而美好。
周寰還是第一次將這件事告訴彆人。
小男孩是他藏在心底的寶藏,除了一開始對父母說過,他再也沒跟外人提起。
連關星羅本身,他都不想講。
但他卻對江策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