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能下定決心冒雨收稻的畢竟還是少數,不到一半。眼瞅著這雨不僅不見停,還越下越大,三家人收楊大路家最後一畝田時,雨大到打在人身上發疼,眼睛都睜不開,本來半天就能收完的 ,生生用了兩天時間!
村裡沒有一丁點兒都沒收稻的人家如今都已經忙慌了,田裡的水已經被灌得滿滿當當,排都排不出,稻杆又被大風吹倒,全部倒伏泡在水裡。現在再下田收,比之楊大川收水稻時困難十倍不止,不收的話,那這一茬就白種了,顆粒無收!
收水稻這幾天,家裡都是每天熬煮一大鍋防感冒的老薑湯跟周大夫開的藥劑,就怕大家雨淋多了倒在田上,害上大病那就麻煩了。收到後麵幾天,家裡的兩位嫂子也不下田了,沒辦法,雨越下越大,也需要人照看收回來的稻穀。
僥是以楊大川如今的好身體,淋了這將近十來天的雨,也狠狠的在家歇了兩天。
芋哥兒今天在家收拾那批被海水泡過的布,對楊大川說到,“咱家第一天收回來的稻穀已經乾的差不多了,裝在袋子裡也不怕捂壞,家裡地麵稍稍空了,能挪出一些位置,是不是跟大哥他們說一聲,讓他們把攤不開的稻穀放在咱家晾晾!”
“那我去跟他們說一聲,我尋思著得擺三弟家的才行,三弟後來收的那稻子就像是泡在水裡的了!”楊大川搖搖頭歎氣。
上他兩家一說,果然楊大路家後麵兩天收的那批水稻,都已經冒芽了,聽完楊大川能挪位置出來給他,忙不迭的把水稻送過來攤開,更是點起了炭盆,要守在那兒烘乾!
去年楊大川不咋用心,一畝水田也差不多能收320斤。今年開年用的肥足,精心伺弄,但是後麵雨水太多,長勢不好,估摸著也就是280到300左右。不比前世,相比村裡其他人,楊大川自己還是挺滿意的。
村裡其他人家如今是一片愁雲慘淡,今年的第一茬糧食村裡超過一半的人家收不回五成。現在收水稻不是割了,是下田去撈,撈上來的稻穗都差不多被雨水打散,更有的是已經在水裡發芽了。
大雨下到了八月中才放晴,如今田裡已經被水沒過連成了一片,根本看不出哪塊田是哪家的!
楊大川披著蓑衣剛從田裡走回來,早些日子育的秧苗已經被水淹了,他今天要到田裡補種,水稻他隻打算種平山村的5畝,大灣村的水田如今還積水嚴重,待過段時間水退了就種土豆苞米。
大灣村全村今年第一茬的收成比平山村還低,本身村子地勢低,就在河邊拐彎的岸邊。今年雨水一多,沒過幾天村裡的水田全都被淹,楊大川收稻的時候倒是有幾家跟風,收成不至於太差,其餘的村民楊大川估計能收到糧倉的不足四成。
楊大川思量,這兩年北方都旱著,收成不好,今年南邊的水澇也比往年嚴重,下半年這鬼天氣還不知道會咋樣,還是多種點不費事兒的,易刨食的,旱澇保收。茨菇馬蹄就種新開荒的那兩畝泥田裡,有得收就收,沒得收也無所謂!
至於山上的油茶籽,如今海外商貿基本斷了,也不知啥時候能恢複正常,估摸著今年可能會少收或者不收。楊大川也不知村裡其他人知不知道這個消息,反正他不準備張口,要是鬨起來,大夥兒讓他承擔大家去年籌銀子包山種油茶果的損失,那他可就真的是平白惹一身騷了!
想好了下半年的活計,楊大川心裡也鬆快了幾分。自從上次進城打聽到各邊傳來的消息,心底總有一種不安,隱隱有一種大事發生的感覺,但又沒有任何頭緒,自個兒就是想防備,也無從下手。天災人禍,總不會太過於偏離,楊大川隻能摁下心頭的焦躁,以自己如今能想到的先緩緩準備著。
大雨的影響遠遠不止糧食欠收,據外邊傳來的消息,大安朝還有其他地兒洪澇受災更為嚴重的,不止田裡莊稼絕收,連人帶房子都被山洪衝走。朝廷已經安排搜救,有可能還會有難民被安排到他們安平縣。
交通不便,信息不通,唯一能打探消息的劉掌櫃如今又多數時間在府城,楊大川也沒有更好的門路,想打聽個消息也沒地兒去。
入了夏,天上的太陽毒辣辣的,天氣一天比一天熱。剛遭過水災,如今到處都是些泥坑、水窪子,太陽一曬,蒼蠅、蚊子鋪天蓋地的飛。
如今,楊大川已經不敢再讓芋哥兒出門,尤其是進村子裡。村裡莊戶人家蓋房子沒有排水的考慮,茅廁又簡陋,之前下了那麼長時間的大雨,不老少人家的糞水都滿溢出來,淌的到處都是。如今雨退了,太陽一曬,村裡不僅味兒大,白天蒼蠅到處亂飛,入夜耳邊都是嗡嗡的蚊子飛的聲響,隨意一拍,都能拍死無數。
楊大川房子在村口南邊,離最近的一戶人家都有兩三百米遠,平常在村裡會顯得獨,現在卻剛好可以遠離村裡亂糟糟的環境。楊大川不敢多想,跟村長提上了一嘴,但是村裡曆來都是這樣,村民反而覺得楊大川大驚小怪瞎講究。楊大川無法,隻得自家小心,提醒多來往的那幾戶注意。
村裡不在意,楊大川自個兒卻不敢放鬆。為防止生疫病,楊大川在家裡各個角落都撒上了蓋房子留下來的生石灰,入口的鍋碗瓢盆更是每天都要用開水燙過。衣物鋪蓋,下雨漚了將近半個月,全拿出來攤開曬曬;又找來艾草,在屋子裡麵點燃,用煙熏著各個角落,尤其是家裡的牲畜棚,三五不時都要用水衝洗一回。
這麼一收拾,楊大川又發現家裡能治病預防的藥物太少了,這可不比現代,一生病打電話有救護車來接,這要是在村裡發個急症啥的,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
周大夫上次開的防傷寒的藥在夏收的時候,熬煮的差不多了,家裡石灰也用完了,楊大川就尋摸著要到城裡多采買一些家裡放著,順道看看縣城如今的情況。
楊大川這次進城,特意繞遠路走秋裡鎮往安平縣城的官道。路過的村莊看著都不大好,農田房屋被淹壞的不老少,地裡新栽的苗都是焉焉的。各個村估摸著跟平山村一樣,都沒有做好雨後的汙水處理,老遠都能看到蒼蠅蚊子到處亂飛,傳出來的味道也嗆的很。
路過大灣村的時候,楊大川特意去看了看芋哥兒跟沈阿嬤之前住的房子。兩年沒人住的土坯房,經過大雨這麼長時間一澆,搖搖欲墜,瞅摸著已經朽壞不能再住人。
現在他們家還有3畝水田,3畝旱地在大灣村,兩個村子離得雖然不遠,但是照看農田終究不大方便,還是得想法子把他們換到平山村這邊兒才行。
往安平縣上的官道多了不少人,拖家帶口、肩挑手抗的,能看出是逃難到這邊的,雖然狼狽,但並不顯得落魄。
“這位大哥,我是往安平縣去的,這路不好走,順你們一道兒?”楊大川打量前邊的一家三口走的實在辛苦。太陽火辣辣的,當家的漢子挑著全部家當,媳婦兒背著個大包袱還摟著個兩三歲的小娃娃,小娃娃戴著個小草帽但還是被曬得滿臉通紅,焉嗒嗒的靠在自家娘親肩上。
當家的黃臉漢子摸一把臉上的汗,看看自家婆娘娃子,再瞅了瞅楊大川,點點頭回答道,“成,先謝過你了!”
楊大川幫他們把東西撂到驢車上,揮著鞭子甩了個響兒,驢車就慢慢的往前走了。走了一會兒,尋摸著他們喘過氣來了,隨口問道;
“大哥,你們打哪兒來,準備去哪兒落腳啊?”
“從雲縣過來的,俺家那邊不大好,房子莊稼都被淹了,過這邊尋個親戚過活!”黃臉漢子甕聲翁氣的回答道。
安平縣的府城是桂寧城,隸屬於桂南省;雲縣在安平縣東南邊,是隔壁南海城下的一個小縣城,隸屬於粵廣省。
“你們過來時,看到彆的地方都咋樣啦?”現在的信息不流暢,楊大川很想知道外麵情況如何。
“都要比雲縣好一些,咱們雲縣地勢低,還靠海,前兒個下大雨刮大風,把所有的屋子都毀了,這才不得不出來尋個活路。又因為俺娘家哥哥在安平縣,所以才來這邊!”黃臉漢子用布巾擦擦臉上的汗,隨口回道。
“哎,大哥,聽說你們南海城出現海龍王了呀,那是咋回事兒的!”
“海龍王啥的俺家不知道,不過水裡的魚變少了倒是真的,要不然俺們家也不至於全家出來討生活!”黃臉漢子無奈歎氣說,“這兩年也不知咋回事兒,水裡的魚一天比一天少,打魚已經活不下去了!”
看來這海裡的確是出問題了,海船開不出去,水裡也沒有魚打,就不知是啥子問題?地震,海嘯,海底火山爆發還是其他,以楊大川的眼界能想到的就隻有這麼幾樣,但若是發生了這些海難,桂南省、粵廣省這兩省又是臨近的,不至於一點消息都沒有!
載著一家三口,楊大川駕著驢車,心事兒重重的往安平縣趕去。
大雨對安平縣也有影響,小縣城積水嚴重,地勢低的人家都被淹了,又加上縣城人家裡存糧不多,據說也死了一些人。
城裡能看見不老少過來逃難的人,肩扛手提,大包小包,步履匆匆的,給往常這熱鬨的小縣城憑空增添了三分的焦躁氣息。楊大川把黃臉漢子這一家子在城門口放下,駕著車直奔周大夫的醫館而去。
剛受過災,醫館裡到處都擠滿了病人。周大夫忙得不可開交,楊大川也沒能跟他說的上話,索性自己這次過來就是拿藥的,也不多逗留,讓小周大夫給拿了最多的日常草藥就往城裡去。
一路走一路打聽,聽說今年不僅北方旱災了,中部平原地區也開始鬨乾旱,南邊今年水澇也損失不小。影影綽綽的還有人說北邊如今又起了蝗災蟲害,總之日子不好過,往南邊奔走的人不老少。
楊大川聽著城裡的各種小道消息,心裡也打鼓!若真是旱澇蟲災嚴重,今年糧食必是減產的,不用多久,糧食肯定得大幅度漲價。家裡剛收完水稻,去年今年的都沒賣,並不缺糧,吃個一兩年沒問題。
家裡救急常用的藥還是太少了,待會到其他醫館看看,多買點藥粉藥膏的放家裡備著;細棉布啥的也可以多備些,過年家裡孩子出生,總要買的,先買了存著;還有鹽、糖之類的調料也得多多準備著,自己是個口味重的,可受不了沒鹽沒油的日子。
楊大川琢磨了一通,準備先把剛才想的全部備上,一次買不完而且也太顯眼,最近得多來城裡幾次,先準備個三五年的量,誰也不知道這古代的災害能持續多久,要多長時間才能恢複。
路過銀莊的時候,楊大川想到一句話,盛世古董亂世黃金,自家還是把家裡的銀錢票子換黃金白銀比較好。家裡如今還有一千二兩的存餘,先換個8兩金子,其餘的購置完家裡的物什再換成白銀銅錢放家裡。
恩,還有防備的家夥什!若這個世道真亂了,防備的武器可不能少。鐵匠鋪雖然隻要報備都能幫打造鐵器,但是私造武器可是要報官的。刀啊劍的,楊大川不指望,鋤頭鐵鍬這些農具可以多造幾把,讓打鐵匠造厚實一點,也是不差的,畢竟這個世界可沒有槍支熱武器,隻要人不多,楊大川自忖還是不怕的。
瞎琢磨了一通,又跑到上次幫他家蓋房子的施工隊在城裡的店鋪,預定了兩車的石灰,讓他們抽時間給送到家裡去。
越來越多的外鄉人經過或到達安平縣,村裡偶爾進城的人也不老少,外麵的消息也慢慢傳到平山村這個小村子裡。村裡人也漸漸有了緊迫感,雖然大安朝平順了一百多年,村民們都沒經過啥災禍,但是災禍發生了要準備些啥的,都估摸的清楚。
糧食欠收,人心不穩,朝廷官府如今是焦頭爛額,顧此失彼,將賑災的重心都放在了北邊。安平縣本就是個小縣城,如今人心惶惶,糧食物價飛漲。
今年年景不好 ,外邊的情況又不知會怎麼樣,莊戶們把糧食牢牢的拽在手裡,不願意賣,中部平原糧倉又沒有糧食進來,通向海外的商路又斷了,現如今,安平縣城的米價已經漲到28文一斤,漲了將近10倍。
說起來,縣裡物價飛漲也有楊大川一份參與,這兩三個月,他隔三差五的就進城去,每次都是空車進城,回來時滿滿的一驢車。楊大川如今手裡除了那8兩金子,就還有幾十兩的銀子傍身,其餘的都花用完了。
已經十一月了,往常雖然這個時候不冷,可也不會太熱,早上晚上得穿兩件衣服、晚上蓋薄被子才行。但現在,一直到立冬,氣溫也沒有半點要下降的意思,反而更加熱了起來,楊大川估摸著現在外邊的溫度已經超過了三十七八度。
第二茬的水稻種的晚,也得到這個時候才能收。早前育苗的時候,楊大川就隻育了5畝地的水稻。誰想接下來的天氣如今古怪,夏收下過那場成災的大雨後,後麵就沒有再正經下過一場雨水,偶爾下雨了竟連地皮都打不濕。
大平河河床下降,眼瞅著河水慢慢乾涸,水量一天比一天少,水田裡麵的稻子也快要被旱死了,莊戶們紛紛擔水澆田。
楊大川家人手少,5畝的水田顧不過來,隻留了三畝靠近河邊的水田,其餘的兩畝都拔掉改種紅薯。經過雨災搶收夏糧那一事兒,村裡現在信服楊大川的人不少,看他拔禾苗改種紅薯,家裡人手少看顧不過來的,咬咬牙也紛紛效仿,拔掉田裡禾苗改種其他的作物。
天旱,村裡的老井水位也變得很低,如今得將吊桶上的繩子放到底才能打到水。不過平山村村民也不是靠著這口老井吃水,看整個村裡隻有一口井就知道。村裡人家用的多是自個兒上山接的山泉水,清甜甘涼,還方便。找個山泉眼,毛竹管子一架,直通到家,都不用每天費那力氣去擔水。
天氣炎熱,又長久不下雨,漸漸的就有村民發現家裡管子不出水了,上山一查看,接水的泉眼已經乾涸,原本一個泉眼能供幾戶人家取水用,現如今一戶都難以支撐,村民又得紛紛到處尋摸新的泉眼。
楊大川在上山為家裡換過好幾次新泉眼後,決定還是請人在自家院子裡打個井算了。之前尋摸著家裡馬上就要有孩子,有口井不安全。但轉念一想,以後日子不定會怎麼樣,家裡看顧緊些,有口井會方便許多。
“打井?”村裡總共就一口老井,還有大平河,山上的泉眼又是隨便尋尋就有的,不說平山村,整個安平縣城都是不缺水使的。
“家裡還是得打一口井。如今年景不好,山上的泉眼也漸漸流不出水來了,咱家自己打一口,澆田做飯都方便,不用整天上山尋。”楊大川眼看著大平河水都要乾沒了,若是自家有井,就不用與村裡人爭水澆地,少了多少事兒。
“尋得到打井的匠人嗎,咱們這邊都不興打井的?”芋哥兒問。這邊的多是些蓋房子的泥瓦匠,打井得找專門的匠人才行。要不然打出來的井不安全,那不得整天提心吊膽的。
“我之前進城去打聽了,尋摸著這幾日就有好消息。”
安平縣這邊並不缺水,山上泉眼多,河裡水量足,都不曾愁過吃水的問題。所以會打井的泥瓦匠並不多,楊大川到處托人打聽,直到最近才尋摸上消息。
如今到處都缺水,這會打井的活計兒一時就緊俏起來,這支打井隊是安平縣城裡的大戶人家專門從隔壁縣城請過來為家裡打井的,大戶人家的活計完了後,打井隊也願意接其他人家的活兒,總不能過來一趟就乾一個活計兒吧。
旱時打井總是貴的,總共花費了12兩,比平常多一倍的價錢,在自家老宅的前邊打了一口深水井,楊大川覺得深水井得用些,不想以後稍微旱點就缺水使。家裡的這口井,楊大川讓打井隊幫改成了壓水井,安全又好使。
村裡人看見楊大川請了打井隊來,商量一番後,決定湊錢把村裡的那口老井挖深幾米,改成深水井!
估摸著以後的日子不好過,村裡過得寬裕的幾家,也決定打井。村長家單獨打一口,許林三兄弟合夥打了一口,楊大川墊了點錢給楊大山楊大河家也打了一口。加上還有其他的人家,一時之間,村裡就多了七八口水井。隔壁村子聽到平山村有打井隊,紛紛過來尋到自個兒村裡打井。
村裡吃水的問題得到緩解,但地裡的莊稼卻越發不好。楊大川鼓足了力氣,每天勤快擔水澆田,精心伺候著,都沒起到多大作用,水稻抽穗上漿結實不好,稻穗都是癟癟的。將三畝地的水稻收回來,楊大川估摸著不到六百斤。
村裡其他人家水田裡全部種上水稻的,收成更少。村裡人擔水不比楊大川少,但是田裡莊稼分得的水少 ,一家七八畝地收回來的稻穀也跟楊大川差不多,看著收上來的一堆稻草,一個個隻能蹲在地頭上拉扯著頭發。